柳心眉忽然不敢直视姑姑的目光,摸了摸手上的明黄帕子,他今日给她包扎伤口的举动是少有的柔情,进宫这么久也是他第一次如此关怀她,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动摇了,“姑姑,我知道。”
“知道就好,宇文泓这小子,姑姑我饶不过他。”柳太后恶狠狠地道,都是这小子才害她变成这样。
柳轲之死引起的轩然大波越演越烈,传闻越传越广。
柳晋安这宰相一时间也风头无两,家教不严一再被人提起,因此也被人置疑他的一些决议,在朝堂上己方之人又倒戈,日子竟是又难过起来。
京郊,荀真却是没有受到这些影响,每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随着年底宇文泓的万寿节到来,他更没有空来看她,只能彼此思念。
宇文泓的生辰前夕,荀真少有的亲自下厨,方珍司膳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总管事大人要小心地搅拌,这样鸡蛋的颜色才会染得好,也会更均匀……总管事大人累了,要不属下来吧?”
荀真在这大冬天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摇头道:“我不累,这是我对他的心意,怎好假手于人?”看到鸡蛋一个个都染上了红红的浆液,颇为喜庆。
“皇上收到总管事大人送的鸡蛋,一定会很高兴。”方珍笑道。
方瑾撩了撩秀发进来,倒了一碗水在喝,看到荀真不仅做红鸡蛋,还做了寿糕,圈着手靠在一旁的炉灶边,正话反说道:“真儿,皇上在宫里什么吃不到?还会少了这做寿的平常之物?我看你是瞎胡闹,白费劲,又是吃的又是穿的,你为这万寿节花了多少功夫?”
荀真看到她翻白眼的样子,用红红的手轻刮她的鼻梁,“我怎么就瞎胡闹,白费劲?宫里的是宫里的,我做的是我做的,哪能混为一谈?再说我这么久没在他身边,若是连一点关怀之举都没有,那他哪还会心里时常惦记着我?”捏了一个寿桃的形状。
方瑾不满地擦去红痕,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倒是打着小九九,我说不过你,真儿,宫里传来的消息似乎对你越来越不利,虽然你当不当这个总管事我不在乎,但是真儿,我怕你最终会像我一样被人辜负了。”那是她心底永远的痛,不希望好友也经历一番这样的锥心之痛,所以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荀真却歪着头想了想,“其实说不担心是骗人的,但我对他有信心,若连这点也做不到,那我们又如何能携手一生?我也知道自己霸道小心眼,有时候也心疼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满是危机的太子走到了权倾天下的帝王之位,世间的美人都是他应得的,若不是碍着我,他也许会幸福得多……”
“没遇上你怎么就见得幸福了?”方瑾伸手抓起一块粘粘的糯粉团捏着寿桃,“凭什么就要女人从一而终?男人就可以左拥右抱?这不公平。虽知世间没有公平而言,但是真儿你可别犯傻,就光是他在忍吗?你不也在忍,最烦这样的情啊爱啊的,就我现在来说,看上眼就春风一度也不错,自由得很。”
立马这言论就引来方珍的一记轻敲,方瑾看去,这姑姑怒目看她,“自己其身不正,别带坏了总管事大人,你那一套我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了,在这附近你没少勾引那些个没成亲的男人吧?……”
方瑾缩了缩头,不敢答话,最后听到姑姑越说越离谱,赶紧落荒而逃,在走之前,落下一句,“那叫互相慰藉,好不好?算了,你是老处女,跟你说你都不会懂的。”
方珍做势要打她。
荀真摇了摇头,拦着道:“瑾儿若觉得那样好,就由她吧,丧女后,她没再提起,那也是好事,反正出宫配人是不可能的,提出给她办一个新户籍的事情,她也一口拒绝了,唉,有时候觉得那薜子行真是罪不可恕。”
“可不是?让他就样死了真是便宜了他……”方珍道。
天已黑透,荀真将红鸡蛋、寿糕等吃食及她亲自给他做的一件貂皮氅衣都放好到箱子里,着人送进宫去交给皇上,细细吩咐着,想着路程,明儿一早就会到达宫里,正好给他庆贺这二十四岁的生辰。
那太监细心地记下后,因来往数次递信,所以与荀真也渐渐有了交情,再说宫里人人都传说荀真失宠了,但他又怎会傻得相信这样的话?巴上荀真也是有好处的,遂小声地与荀真道:“皇上昨儿颇有兴致赏雪,还特意宣了宸妃娘娘、黄小姐及其他几名妃嫔相伴,总管事大人,您可不能休养太久,只怕皇上要被别人抢了去?”
看到荀真皱眉侧目,遂绘声绘色地将宇文泓与柳心眉的暧昧状说出来,最后又忧心地道:“总管事大人,小的可不敢骗您。”
荀真着一旁的燕玉上前给了这小太监打赏,“公公的好意提醒,我也晓得了,你提醒之事我自会思量,好生在宫里侍候皇上。”没将此事太放在心上转身就挑帘子进去里屋。
那个小太监捏着赏银,本还想说些什么,看到荀真这样一副不上心的样子,遂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嘀咕了一句,“到时候有你哭的份儿。”
“你怎么说话呢?”燕玉瞪眼道。
“小的没说什么,没说什么,这就回宫去将东西带给皇上……”小太监忙道。
燕玉这才没有再瞪他,领着人将箱子抬出去装车,今儿个夜里天色晴朗,路途应该不会难走。
屋子里的荀真却是靠在炕上的迎枕上假寐,荀兰忧心地道:“你没听到那小太监说的话吗?都一道游湖了,还抱到了一块,真儿,你就真的不想回去看紧了?”
荀真摸了摸小腹,眼也没睁,“再等等,如果只是这么一小段日子都熬不住,那这孩子不怀也罢,姑姑,我知道你们个个都紧张我,我都清楚,只是……”
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如果他在这段时日负她,那么也不值得她如此珍爱他了,这是必经过程,即使她也难挨,但一定要挨过去,耳里听得更多有关他最近的状况,她就越发坚定了在此休养到开春的计划。
皇宫里,柳心眉正要往华龙宫而去,突然看到小太监指挥着人抬着木头箱子进华龙宫,遂皱眉好奇道:“这是什么?”
那个小太监一听到是宸妃娘娘唤住他,悻了悻,“没什么,娘娘,都是……一些贺皇上万寿节的物品……”
那吞吞吐吐的话让柳心眉起疑,谁送的东西居然让这小太监如此小心翼翼说话?一个人名浮上脑海,伸出涂满蔻丹的手道:“打开给本宫瞧瞧?”
小太监在大冬天里额冒冷汗,荀真若在宫里还好说,身为一品妃的宸妃娘娘,他真的得罪不起,“娘娘,这打开看就不好了,都是些……”一打开即知道是荀真送的,那他岂不会得罪了宸妃娘娘?
“本宫说打开就打开,哪来那么多废话?来人,将他押下。”柳心眉是什么人?一看这小太监的样子就知道这箱东西的来历,哼,想要借此谈情,她偏不如她的愿。
她弯腰将箱子打开,看到里面的都是寿桃等物,用手翻了翻,再看到那貂皮氅衣,突然翻出一封信来,冷哼着捏起,抽出来甩开看起来,果然是荀真写给宇文泓诉衷肠的信,顿时冷冷一笑,看了看四周围,因为宇文泓正在早朝没有什么人,遂将这封信狠狠地撕掉,恰好一口寒风吹来,她松开手,任由寒风将那碎屑吹走,霎时间就吹得连个影子都不剩。
“娘娘,这……”小太监急了,这信没了,他如何向荀真交代?遂伸手想去捞,但哪里还能捞得着?
柳心眉着人将这箱东西抬走,押着这小太监转身回贵绮宫。
一回到寝宫,即打开那箱子,将里面的寿糕及红鸡蛋等吃食都摔到地上,这样还不泄愤,上前用脚狠狠地踩着,碾了又碾,“我让你狐媚皇上,荀真,你只配被发配到边疆去……”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暗中通信,难怪这么久宇文泓都没要她侍寝。
咒骂了半晌,这才放过那一地的狼狈,深呼吸一口气,她优雅地转身在宫娥的搀扶下坐回主位,看向那一个哭丧着脸的小太监,轻茗了一口茶水,“这事只有你知我知,哭什么?本宫问你,皇上是不是时常写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