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默缓缓地眨了眨眼睛,蝴蝶翅膀似的睫毛投下一圈优雅好看的暗色阴影。
“我早晚是要离开的,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伸出手指,贴近舒默的脸颊,在空气中划着他优雅完美的线条,“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有厌倦过。我有什么资格呢?你是那个抛弃了无数种可能跟我躲在黑暗里的人。而我,一无所有,除了你这个独一无二的避难所。”
“我下午回去找你的时候,你恰巧在手术,等了好久都没有出来。我无聊才一个人去十字街逛了逛,还去了雾园吃了下午茶。那里一点都没有变,还跟我们当年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回来的时候,月光好漂亮,就忍不出多走了走。没想到让你这么担心,真的很抱歉。”
“还有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我同样很抱歉。”我站起身子,在床边低头看着舒默,淡淡微笑,“可是,正因为最终我注定要离开,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才更应该珍惜,不是么?好日子都是宝贝,因为它们实在太有限了。”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转身走到房间门口,正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舒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应该是嗓子痛,声音才会那么沙沙哑哑的。喝了那么多烈性伏特加,喉咙不被烧坏才怪。
但是沙哑的声音丝毫不影响话语的甜蜜。
他说:“子若,我的世界里,一直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舒默跟我和好如初。
第二天早上,我们照旧七点一刻起床,举着飞利浦电动牙刷对着盥洗室的镜子刷牙,面对面坐在玻璃餐桌上吃营养丰富搭配科学的西式早餐,然后一起开车去医院。
舒默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柔软温顺的头发被服帖地梳好,雪白的衬衫像是刚从漂白剂里捞起来一样的干净。他清秀的下巴在清晨的和煦的阳光中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他面容平静地注视着挡风玻璃外的前方,白皙纤细的手指稳稳地握住黑色的方向盘。
他就坐在我身边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专注认真地开着车,偶尔伸手轻微地旋转着控制车载音乐声量的按钮。他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偷窥他好看侧脸的目光。
舒默摇下了车窗,揉着淡金色阳光的清新空气钻了进来。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扭头望了望舒默。他柔顺的额发被晨风轻轻吹起,他的目光依旧笔直地注视着前方。他就是这么专注认真的人,所以才会时刻散发出让人想要信赖和依靠的温暖。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昨天下午舒默抢救的那个病人,居然就是江小白。
“他出什么事了?怎么可能连中好几刀?他欠了高利贷被人追杀讨债?不可能啊,他爸那么有钱。难不成他爸破产了?不可能啊,他动动手画幅画就能卖几百万啊。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江家到现在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露面?”我听完舒默对江小白被送来情形的描述不由得满腹狐疑,“要知道,当年江白石最火的时候,他们兄妹俩上幼儿园都是要有黑衣保镖全程陪同的。”
舒默捏着白大褂的垫肩用力抖了抖,翻手披在了身上,一颗一颗地扣着扣子:“他女朋友说,两个人去近郊野游的路上,遇到了打劫的。”
“所以嘞?要钱不给就被捅了?”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江小白那货,小学一年级就拿着他爸一张张价值连城的手绘稿跟他们班主任换五分钱两开的宣纸折的的小红花。那种视钱财如粪土的低智商和高情操,你觉得会在面对蒙面歹徒货真价值明晃晃的刀子的时候忽然基因突变成葛朗台么?”
“大概出去玩,没有带太多现金吧。或者是对方谋财之后又想害命。”舒默耸耸肩,“没有谁会刻意埋伏在乡村小道上伺机不轨的。大概是路过,或是周遭的住户,一时冲动,激情犯罪。说不准的。”
我撇撇嘴,只觉得太扯。舒默说这些情况都是江小白的女朋友送他来的时候提供的。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坐在手术室门口橙色塑料椅上的纤细身影,深褐色瀑布般的波浪长发,深深埋进臂弯里的苍白的脸,红肿的眼圈,空洞的眼神。
我开口问道:“那他女朋友呢,没有受伤么?”
“没有大碍,除了左手臂上有点擦伤。”舒默冲我偏了偏头,“走吧,去看看他。”
江小白在圣爵的时候,还跟舒默做过一段时间的室友。圣爵的学生宿舍都是公寓式的,每间公寓大概会住三到四个学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客厅厨房卫生间公用。江小离有的时候会来男寝找她哥,不知道舒默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看上她的。
平心而论,除了拥有那副狗尾巴草般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和具备与中华铅笔的某种相同的特质之外,江小白人还不坏。最起码,要比他那个真人芭比的同胞妹妹更讨人喜欢。当年,因为舒默在深夜校园的路灯下给了江小离一个懵懂少年的纯情初吻,那矫情至死的小狐狸精就带着一帮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杀进寝室楼,叫嚣着要舒默卷铺盖滚出圣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