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身处一个冬天无雪的地方,萧合梦里都会去雪地里流连。
而这一冬的雪竟是这样入梦来。
雪落竹翻,风起梅燃,好竹管的红烛饮尽风雪,摇曳的烛光昏暗了房间,搅碎了银河水,只把个个匆忙人影幢幢映到墙上,半夜的忙碌,萧合的烧终归是退了些,服下了药,晕晕沉沉中,萧合看到茫茫雪海,一袭碧装,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人间,梦里的萧合依旧泪如泉涌,道了一声:“阮碧姐姐,你回来了。”
一叶碧荷荡漾在白苍苍天地中,那女子回过身来,回头万里,满身是雪,却不是萧合心中的泪痕销透,宛然一笑,道:“靖儿,好些天不见了。”
萧合入骨的相思在这一刻尽化了开来,当真是好些天不见了,道:“那日雪中,我送姐姐十里,姐姐告诉靖儿,等姐姐回来,孩子便可叫我姨娘,不必有世俗离别伤之情。可是一朝分别,故人长绝,姐姐胎死腹中之时,犹是春闺梦里人。如今回来,可是怨我,怪我?”萧合泣不成声,跪倒在地,拉住阮碧的一角碧衣,道:“可是姐姐,我不能,如今朝中家中再也没了一人,前路艰难,靖儿愿短十年寿命,得姐姐原谅。”
阮碧也伏下身来,笑道:“我从来不怨,如今不怨你,以前也不怨他,我离开了这人世,才觉得人生顷刻分明,我认识了他,一生也不枉过,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心似君心,不必再顾念我。”
萧合再寻来,竟然四处找不到阮碧的身影,也许这就是最亲的人,哪怕死后向你托梦,也是全然为了你着想。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萧合终于知道,姐姐不会怪自己,也不怪孙度地的。
萧合今日到了上官府,全是回忆,那样凶猛的回忆向自己袭来,又是一口血能堵得住的?
还好皇上离去得早,不然见她昏迷中仍是泪眼,也要多想。
软玉一直守在萧合床边,伤心之余还有惊惧,白天过于劳累,三更之时,竟晕倒在萧合床边,镜昭赶忙让人扶去房间,邓太医瞧了,说是没有大碍,多休息就好,因为好竹馆的下人都忙着照顾萧合,不曾在软玉身上分出心来,小桂子便守在门外,听软玉的动静,夜里软玉迷迷糊糊说口渴了,他就去求镜昭给她送水,镜昭看了他,道:“你也好歹去歇歇,别再把自个儿给冻着了,这宫里再也没有照顾第三个人的人手了。”
小桂子多里哆嗦,道:”不碍事,毕竟不是姑娘家的,身子弱。”
镜昭看了,去房里取出自己一件月白色斗篷,颜色看着倒是男女都适宜的,道:“穿上吧,美人疼惜咱们奴才,见不得咱们受苦的。”
小桂子一边谢过镜昭,一边接了衣服裹在身上,镜昭转身进了屋去,留小桂子一人守在软玉门前。
雪晴的时候萧合醒了过来,邓太医见状,赶紧上前把脉,长舒了口气,道:“美人这是熬过来了。”
镜昭赶紧拿了蜀锦绣花枕头来垫着,让萧合坐起来,萧合觉得脑袋还是有些沉重,用手轻轻揉动太阳穴,打量四周,才知道这是在好竹馆,回想自己晕倒的时候,还是在孙度地家中,想必是软玉带自己回来,方见身边只有七巧和镜昭在侍奉,心下一惊,忙问道:“软玉呢?”
镜昭递上一杯醒神的绿茶,道:“昨日守在美人身边将近一夜,累得晕过去了。”
萧合接过茶,大口饮了,问道:“眼下是什么时候了?我昨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镜昭有条不紊的答道:“眼下是正午时分,昨个儿傍晚美人回来的。”
萧合“嗯”了一声,又想到自己病了,皇上不可能不知道,便又急上心来,道:“皇上可来过了?”
镜昭接过萧合递过来的茶杯,道:“皇上来过了,一直待到午夜,见美人好了些,才回了岁羽殿。”
萧合接着问道:“皇上起疑了?”
镜昭正在犹豫,美人才刚好些,自己究竟该不该把昨日皇上和各宫娘娘来好竹管寻人一事告诉她,就听到邓太医说到:“镜昭姑娘,美人刚刚醒来,腹中也是空了好长时间了,再饿下去对胃不好,你吩咐下去,可以着手准备午膳了,记得要清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