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莺巧也没答话,扶着符云昌转身离开。她将他送回了房间,替他脱了鞋袜外袍,扶他安稳地在床上躺下,又仔细替他盖好了被子。他睡得很沉,始终没有醒过。俞莺巧也无他想,做完这些便退出了门外。“哎,这么快就出来了?”肖让的声音不期然地在背后响起。俞莺巧笑了笑,道:“公子这么快就离席了?”肖让手里拿着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笑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那歌舞丝竹不过平平,何必多留。倒是你这里有趣,我特地来看看。”“公子别拿我取笑了。”俞莺巧垂眸,语气温和。“不是取笑啊,我可是认真得很。”肖让道,“都说酒品好的人,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他虽是山贼,若能改邪归正,想来也有一番作为。”俞莺巧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然。肖让噙着笑意,继续道:“你先前说他要去比武招亲上捣乱,我看着倒不像。他一路追来,只怕是真的担心你。”“公子误会了。”未免再生枝节,俞莺巧便将当日羊角寨劫镖一事去繁就简地说了说,又提了那帖子的内容,无论怎么看,都是羞辱无疑。肖让听罢,笑了一声,道:“这你便不懂了。你看他那般年纪,又是毛躁性子,只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帖子怕也没什么恶意,就是等不及告诉你一声罢了。”“公子何以如此断言?”俞莺巧问道。“到底年长你们几岁,懂得自然多些。”肖让道,“一封帖子能说明什么,日久才见人心,此去琴集,你正好看看清楚。若然合适,也不失为一段好姻缘。那什么比武招亲,终究是不靠谱……”肖让正说得兴起,却听俞莺巧冷着嗓音,打断他道:“公子未免管得太多了。”肖让一时哑然,已觉气氛不对。俞莺巧神色肃然,略带不悦,语气更略微急促,道:“我身为独女,行为处事皆以镖局为重,不能如公子这般随性洒脱。比武招亲纵然草率粗莽,却也不容外人置喙。真心假意,只在擂台上见。或赢或输,有江湖同道见证。婚姻大事,也自有父亲主持。若连这都不明白,还一意纠缠,便是羞辱。”肖让沉默片刻,合扇抱拳:“是我唐突了,见谅。”俞莺巧说完,心里的郁气已解了大半。想起自己刚才言语生硬,略有些后悔,便抱了拳,道:“公子不必。我说得太过了,公子别往心里去。”“你又道什么歉?”肖让笑道,“唉,仔细一想,还真是我不好,怎么就忘了立场了。你不就是为了此事,才来向我学武的么?这几日受你照顾,却没教你一招半式,实在有愧。不如趁现在有空,我教你吧。”肖让说着,便走到了院中空地上。见俞莺巧还在犹豫,他将折伞收进怀中,伸手招呼她道:“过来呀。”俞莺巧只得走了过去。肖让略略思忖了片刻,道:“先前你也见过这门‘穿花戏蝶’,如今我只走步法,你仔细看。”话落,身动。今夜月色皎洁,院中草木清朗可见。月光之下,翩然影绰。有那么几次,俞莺巧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有那浅苍色的衣袂一拂而过,余下一缕清润沉香,悠悠飘散。“怎样,看明白了吗?”片刻之后,他步伐一顿,站定了身子,笑问道。俞莺巧老实地摇了摇头。“呵,我想也是。”肖让说这话时,语气中带着笑,大有得意之态。他走到一旁,四下看了一番,随后弯捡起了十数块小石头,一一在地上摆开,围作了一个圆。“这样便清楚些了吧?”他起身,拍干净双手,站到这一夜,俞莺巧未曾好睡,三更的时候去镖师的院落里查看了一下,又嘱咐好生守夜。回房略睡了片刻,天就亮了。她梳洗完毕,又将车马整备妥当,便去请肖让。还未进院门,就听琴声泠泠。她心中一动,放缓了步子,悄然走入院中。就见肖让早已起身,正坐在园中的柳树下,枕琴膝上,静静弹奏。晨光烟柳,莺歌婉转,伴那琴声,分外动人。俞莺巧并不懂音律,也听不出那曲子的高低,所能想到的,只有“动听”二字。她不敢打扰,伫立静听。忽然,柔和曲调里不期然地透出一声杂音,那般突兀,连俞莺巧也听了出来。琴声戛然而止,肖让长叹了一声,久久未再拨弦。俞莺巧这才走了过去,唤他一声:“公子。”肖让抬头,笑应道:“早。”他看着俞莺巧,略微打量了一番,摇头道,“看看你的样子,定是昨晚没睡好吧,眼圈儿都黑了。唉,这身衣裳色太浅,更衬得脸色暗了,换件鲜艳的兴许会好些。我替你选吧。”他说着,抱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