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十一月份还没到,A市的气温已经骤降到写一小会儿字,手就会冻僵的程度。
蔡豆扬头看着挂在黑板上方的中式钟表,时针和分针已经重合在一起指向“12”这个数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到时间的那一刻,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蔡豆左右转了转脖子,筋骨摩擦产生“咔咔”的声响,这是她坐在自习室低头学习四个小时的成果。
合上课本,把几科课本按着大小排好顺序后放进她墨绿色的匡威书包里。她背起书包,把椅子轻轻摆回原位,然后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当《一辈子孤单》手机铃声在蔡豆的口袋里响起时,她已经到达和舍友约定好的饭馆门口。饭馆把媒体给予它的名号全部堆砌在门匾狭小的空间上,什么“大众点评A市第一名”“舌尖上的中国推荐”等,十分惹眼。“喂,思思你到了吗?”“到什么?”翟思思的声音有些迷茫,下一秒蔡豆的咆哮声顺着话筒传到翟思思的耳边,震得耳膜直发疼。
“翟思思,你是不是忘记今天陆琪男朋友请全寝室吃饭的事情了?现在我们都到了,就等你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现在眼睛直冒光,你赶紧来!你要是来晚了,我可告诉你,我箭在弦上,直接刺杀你。”
“什么男朋友?”翟思思自知自己这句话很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机智地将手机放到距离自己耳朵半米远的位置。
翟思思疑惑的声音斩断了蔡豆最后的理智,蔡豆不顾形象地冲着手机话筒怒吼道:“我昨晚上和你说的时候,你就一直‘嗯嗯’,我以为你全听进去了呢,没想到你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蔡豆就站在饭馆门口,不想在饭馆里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冲翟思思发火,毕竟自己可是建筑系出了名的美女学霸。虽然,这个“美女”是自称的。蔡豆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笨重的眼镜:“你最好在十分钟内赶过来,否则就提头来见。”
“别说得这么血腥嘛,我当时忙着看书,你又很有倾诉欲,为了维护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我才一直‘嗯嗯’地敷衍你,我这明明是为了友谊做出了伟大的贡献。”翟思思有条不紊地解释着,她平静的声线和濒临崩溃的蔡豆号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蔡豆朝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地踢过去,那块石头在空中形成完美的弧线,然后砸在前面男生的头上。蔡豆举着手机,呆愣地看着那个男生捂住脑袋,回头将她逮个正着。男生长得好看,但剑眉星目,身高近六尺,看起来非常不好惹。蔡豆呼吸一滞。大脑飞速地预估自己的逃跑路线,以便保住自己的小命。意外的是男生冲她微微一笑,说了一句:“没关系。”
电话那边,还不断传来翟思思的声音:“饭馆在哪里来着?”蔡豆当即挂断电话,然后冲那个男生扯出自以为这辈子最明艳的一个微笑:“不好意思。”那个男生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男生身后的朋友用手肘推了他一下:“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校草厉风道,在外面聊天都有艳遇。”“别乱说。”厉风道眼神看向蔡豆,冲她笑笑,“我朋友开玩笑的。”蔡豆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他见蔡豆没有往心里去,转身继续和朋友说话。看起来,这事算是过去了。蔡豆站在原地,心里默默嘟囔着他的名字:“厉风道?”真是个好名字呢!
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蔡豆想起刚刚挂断的电话,她按下接听键想继续用气吞山河的声音去吼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发出来的声音竟然温柔中带颤音:“老地方家常菜,快来吧。”
“你声音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嗲?”翟思思惊了一下。“我本来就人美声甜,你快来吧,来晚了,你就失去我这个朋友了。”蔡豆的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刚才那个男生那边。“哦,行吧。”挂掉电话后,蔡豆在门口等着她。与其说是等翟思思,不如说是在看帅哥,她的眼睛锁定着不远处和朋友扎堆说话的厉风道。
她心里感叹,当帅哥真好,只要和异性发生交集,就会让异性浮想联翩,如果刚才砸到的是个丑男,她恐怕已经根据精密计算的逃跑路线跑路了。
约摸半个小时后,翟思思赶到约定的地方。翟思思看着站在门口的蔡豆,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不会在外面等我到现在吧?”蔡豆回过神来,看着翟思思:“对啊,我怕你一个人进去被围攻,所以在门口等着你。”“我有点感动了。”翟思思装作抹眼泪。“别装了,你要是共情能力稍微强那么点,都不至于只有我一个闺密。”
“都是姐妹,非要这么伤人吗?虽然我知道我的确不太愿意迎合别人情绪,总是乐于揭人伤疤,以讽刺别人为乐趣,但是你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我还是很受伤的嘛。”翟思思捂住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蔡豆:“少来。”蔡豆和翟思思进了餐馆大堂,很快找到了冲自己挥手的陆琪,以及她身边围坐的熟悉的室友和陌生的面孔。蔡豆放下书包,和翟思思一起坐到专门给她们留的座位上。见室友们都在审视自己和翟思思,蔡豆努力抻出一个招牌式假笑:“不好意思,我们俩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来晚了。”
翟思思向她投来一个“好姐妹,够意思”的眼神,然后在旁边捧哏:“对不起了。”好在大家也没有问罪的意思。陆琪的身边坐着一个长相周正的男孩,蔡豆打了个招呼:“你就是陆琪的男朋友周沫吧,谢谢你今日的款待!哦,对了,你身边的这位是?”蔡豆被周沫身边的男孩吸引,那是一张十分帅气的脸庞,剑眉星目,古言小说男主标配的美貌。
周沫应了一声,知道大家的焦点都在于他的朋友,失笑地再度介绍:“我朋友赵蓝烟。”被点名的赵蓝烟两条剑眉拧在一块儿,他冷着脸,不给蔡豆任何眼神,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周沫用胳膊肘推了推赵蓝烟,可赵蓝烟仿佛没收到周沫的暗示,依然不给蔡豆眼神。“不好意思,我这位朋友天生冰块脸。”周沫只好尴尬地说道。赵蓝烟从喉咙压出一个气音:“哼。”蔡豆大约明白了,眼前的男生估计是因为她迟到了,所以生她的气。不过她也没有要哄这个人的欲望,于是开口说道:“我看你朋友嗓子不舒服,给他点杯绿茶喝吧。”
这句略带讽刺意味的话让赵蓝烟抬起了头,眼前的女孩看起来属文静那一类,小巧的脸被冻得微微发红,黑色的眼镜框遮盖住了她脸上唯一的优点——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就算再反感,毕竟是好友周沫请客吃饭,也不好真的不给面子。赵蓝烟忍住了怒火,开口说道:“你就是琪琪口中的那个学霸?”
“学霸不敢当,也就是一般水平,主要靠同学衬托。”“真是一点不谦虚呢!”赵蓝烟双手环胸,冷眼看着蔡豆。“这是骄傲的资本,不用谦虚。”蔡豆和他针锋相对。一边保持安静的翟思思也在关键的时候,点头附和:“没错没错。”舍友们都已经习惯蔡豆和翟思思两人的特立独行,可对于初次见面的周沫和赵蓝烟来说,冲击不小。气氛一下就冷了下来。陆琪和另一个舍友曾朵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在说:我就说不叫她来吧。
蔡豆这人智商有多高,她的情商就有多低,要不怎么说上帝造人的时候是公平的呢!
陆琪并不想在自己男朋友面前显得和舍友关系不好,还在努力思考怎么转移话题。没想到下一秒,周沫已经抛出了个送命题:“哎,蔡豆,这里有两个男生,你怎么确定我是琪琪的男朋友?”
蔡豆认真地回答:“思思给我说过,琪琪的男朋友长相平平无奇,只有你符合。”“逻辑严密,毫无漏洞。”翟思思依旧附和,浑然不觉这句话所产生的蝴蝶效应。陆琪脑袋快低到碗里去了,这俩奇葩室友还真是组团拆局来了。她小声嘀咕着:“你真是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都听进去了。”周沫一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憋出一句丧气话:“我真的这么平平无奇吗?”赵蓝烟已经有些愤怒了,死死盯着蔡豆安慰朋友:“当然不是,你非常帅。”蔡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发现男生在看待自己朋友这件事情上,眼睛像瞎了一样。”众人:“……”
眼看着事态就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陆琪当机立断站出来打圆场:“我舍友比较幽默,她和你闹着玩的。对吧,蔡豆?”陆琪冲蔡豆眨着眼睛,非常明显的暗示。后知后觉的蔡豆总算是接收到了陆琪的暗示,思索片刻后对周沫说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平平无奇,至少我刚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你全员恶人的短袖了,在一堆羽绒服里堪称清流。”陆琪扶额,这还不如不说。周沫咬着牙看着蔡豆:“我这是时尚,现在长袖外面套短袖是最潮的,你这种学霸怎么会知道我们时尚弄潮儿的穿着风格。”“确实不了解,比起全员恶人,我更了解全面小康。”蔡豆说道。陆琪用手遮着脸,她低声冲蔡豆说道:“别说了。”“好。”蔡豆从善如流地拿起摆在餐桌上的菜单说道,“我们点菜吧,你们不是饿了吗?”“……”气氛一下到了结冰点。陆琪看周沫脸色很不好,立马拉着周沫对蔡豆说道:“蔡豆,我突然感觉身体很不舒服,我想去医院看看,周沫,你陪我去吧。”
周沫立马反应过来,脸色稍微缓和了点:“我陪琪琪去医院,你们吃就行,吃完了和前台说记在我账上就行,我改天过来清账。”蔡豆立马脆生生地说:“好,谢谢!”完全没有任何眼力见。“你真是绝了!”赵蓝烟说完后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周沫和陆琪:“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我眼睛不舒服,看了脏东西。”
三人离开后,曾朵也找理由溜了,整个饭桌上只剩下蔡豆和翟思思。
蔡豆不以为意,非常认真地翻看菜单,目光在精美诱人的美食图片上流转,突然一只胖胖的小手出现在“醋熘土豆丝”字样的上方,抽走了菜单。
蔡豆看着这只手的主人,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说为什么我们不管和谁吃饭,他们都会突然身体不舒服要去看医生呢?”蔡豆摇头:“不知道,毕竟我是学建筑的,不是学医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翟思思把菜单放在桌子上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躲着我们?”蔡豆的手慢慢伸到菜单前。翟思思立马将菜单护在怀里:“我就是这么觉得的,难道我们被讨厌了?”蔡豆从翟思思手里抢过菜单,接着看着菜单:“在意那么多干什么,我们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赶紧点餐。”“我觉得这件事情比吃饭重要,你说我们要不要改一改我们的处世方式?”翟思思认真地提出意见。蔡豆惊诧地看着翟思思:“如果你以改变自己来获得别人的喜爱,那你觉得他们喜欢的是你本人,还是那个虚假的你呢?”“而且,你没听陆琪男朋友说嘛,这餐算他的,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别想那些烦心事。”“你这占便宜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翟思思又从蔡豆手中把菜单夺回来。你来我往几个回合,蔡豆也开始疑惑了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翟思思想起刚刚那些人的态度,有些心情低落:“我只是有点纠结别人对我们的态度。”“哦,那我点菜了啊!”蔡豆并没有把翟思思的顾虑放在心上。她自以为脾气温和,与人为善,成绩优良,是一个绝佳的舍友,绝对不可能是被排挤的那个。
“有工夫思考怎么讨别人喜欢,不如把时间用在赚钱和学习上。”“是是是,就您老人家是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翟思思吐槽道。蔡豆听出了翟思思语气里的不开心,她认真地盯着翟思思问:“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就说。”
翟思思看着眼前一脸纯真懵懂的蔡豆,终究不忍心直接和她说那些狠话,但是怎么才能让毫不在乎别人感受的蔡豆和她一起提高一下情商呢?
一个点子从翟思思的脑袋瓜里冒出来。她看向蔡豆:“蔡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男孩吗?”
仿佛是一道闪电劈到了蔡豆的头顶上,半晌,她才含糊地回答着:“记得。”
那个男孩,蔡豆这辈子都忘记不了。他总时不时地钻进蔡豆的梦里,红着眼眶对她说:“蔡豆,你根本不会尊重人,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孤单,孤单一辈子!”而她不以为意,甚至嗤之以鼻,重复当时自己冷着脸对那个少年说过的讽刺的话。“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后来,她渐渐发现那个少年的诅咒生效了。自那个少年从她人生消失后,蔡豆一直都没有过桃花运,没有一个男生对她表达过爱意,更别说追求了。这种情况到了大学依旧没有改变,要知道她所在的学校是男女比例10:1的工科院校。“你觉得我单身和那个少年的话有关?”蔡豆也反应过来了。翟思思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办呢?”翟思思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对蔡豆说道:“我们学校的后山有个情人坡,你知道吗?”蔡豆认真在脑海里搜索了相关信息,发现一片空白,于是摇摇头。翟思思也不意外:“你专注学习,不知道是正常的。”说到这里,翟思思清了清嗓子,给蔡豆科普相关信息,“我们学校后山的情人坡据说是学校打卡的景点之一,有很多人在情人坡遇到了命定之人,之后就脱单了。你要不要也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