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程昱主动缓和气氛,替自己铺好了下台的台阶,郝萌沉默了片刻,随即,忽而问道,“程仲德,曹孟德此次可是派你前来游说本将耶?倘若果如此,那么就请三位就此回去吧,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回去告诉曹孟德,我郝萌既尊温侯为主,又岂能见异思迁?——滚吧!”
话音刚落,就听帐内角落传来一声嗤笑。
郝萌皱了皱眉,转头望去,但见帐角席中坐着一人,身着紫色儒衫,上绣花团锦簇,左手手握书卷细读,右手握着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每看几眼书卷,便将酒葫芦举到嘴边轻抿一口,看其悠然自得的模样,哪里像是身处敌军营帐,简直就像是自家院落一般惬意。
“你笑什么?”郝萌一脸不渝地说道。
只见那儒士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郝萌,忽然摆了摆握着酒葫芦的右手,嬉笑说道。“将军误会了,在下不过是见此书中说的有趣,是故发笑,绝非笑话将军之意!”说着,竟又低下头去,顾自喝酒看书,丝毫不理郝萌脸色青白变换。
不知为何,郝萌感觉有些气急败坏。转头对程昱说道,“程仲德,你所带副使是何等无礼!”
没想到人称酷吏的程昱苦笑一声,摇头说道。“将军谬矣!此人非副使……副使者,在下也!”
“……”郝萌听闻简直难以置信,一脸错愕地指着那位一脸事不关己、只顾自娱自乐的儒士。惊声说道,“此……此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酷吏程昱竟有朝一日成为了他人的副使。
可是这……
怎么看也不像啊……
似乎是瞧见了郝萌满脸的古怪之色,程昱苦笑一声,抬手介绍道,“将军,此乃我主帐下重谋与智囊。如今担任祭酒一职的郭嘉、郭奉孝!”
“郭奉孝?”郝萌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究竟是何人,再一瞧其人,却见其自娱自乐,丝毫不看自己。心中自是气急,嘲讽说道,“久闻曹孟德知人善用,今日看来,恐怕未必如此……”
话音刚落,在帐角观书饮酒的郭嘉头也不抬地接过了话茬,嬉笑说道,“将军所言极是!自古以来。先后伯乐,后有千里马。我主曹使君实乃伯乐,而在下则不过一驽马。得此重信,实乃平生所幸……反而言之,依将军看来,温侯可谓之伯乐否?”
“……”郝萌微微张了张嘴,只感觉话中带有深意,不敢随意搭话,思忖半响,皱眉说道,“什么意思?”
在郝萌错愕的目光下,郭嘉将手中的书卷放入怀中,握着酒葫芦从席位中站了起身,嬉笑说道,“将军不知,当日将军率众袭兖州时,众县沦陷,何等勇武,是故我主至今念念不忘,依将军之才,足以独当一面,然而温侯却仅以寻常将领用之,想来将军心中亦是耿耿于怀吧……倘若将军有意弃温侯而投奔我主,我主必然重用!”
“放……放肆!”郝萌猛地一拍桌案,目露怒色,但是却并非因为游说,而是因为郭嘉说中了他心中对吕布的不满。
见主将发怒,旁边心腹将领周昭当即就要拔剑,却见郭嘉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酒葫芦,淡淡说道,“郝将军,凡事要欲留一条退路为好啊!”
“……”回忆着郭嘉方才望向自己那一眼中所蕴藏的深意,郝萌眉头一皱,抬手喝退了周昭,在深深望了郭嘉几眼后,沉声说道,“曹孟德……出兵了么?”
郭嘉轻笑一声,拱手徐徐说道,“我主与袁术有三月之期约定,倘若三个月之内袁术无法拿下徐州,则我主取之,如今还剩四十日……我主向来守约,其能在此刻出兵?”
郝萌听罢一愣,随即心中一动,冷笑说道,“换而言之,曹孟德欲助我军击退袁术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一个曹孟德!”说着,他顿了顿,再度讥讽道,“休要道我郝萌乃无知莽夫,我岂不知你主曹操心中打的什么主意?!”
“呵呵,”郭嘉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轻笑说道,“果然瞒不过将军呢,怪不得诸位将军都对将军如此推崇?”
“诸……诸位将军?”不知为何,郝萌气势一滞。
“将军不知么?”惊讶地望了眼郝萌,郭嘉轻笑说道,“夏侯妙才、夏侯将军!”
“夏侯渊?”郝萌露出惊讶之色。
“还有其兄夏侯元让……”
“夏侯惇?”
“还有曹子孝曹将军……”
“曹仁么?唯一一个曾用诡异阵法困住温侯的曹将……”
“还有许多呢,当初兖州一战,我主麾下诸位大将都对将军极为推崇,就连在下亦是久慕将军呢!”
“这……这……”望着郭信誓旦旦的目光,郝萌不知为何眼中竟露出了些许动摇的神色,令一直冷眼旁观的程昱倍感惊讶。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嘉微微一笑,起身走向帐外,边走边说道。“如此紧要之事,何以能瞬息决断?这样吧,我等今日暂且离去,将军且细思几日,过些日子再来拜会将军……”说着,他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叹息说道,“可惜我等不易入城。否则,定要尝尝徐州的美酒!”
话音刚落,就见郝萌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忽然站起。抬手说道,“区区酒水,这有何难?倘若先生不弃。不如暂居营中……”
“这样好么?”郭嘉回过头来,有些为难地望着郝萌,说道,“若是叫将军为难,这恐怕……”
“先生客气了!”郝萌微微一笑,转头对帐内心腹将领周昭说道,“周昭。你且为先生与两位随使准备一营帐,再取后营美酒十坛,但凡先生所需之物,休要吝啬!”
“诺!”虽说周昭有些茫然不解。但是既然自家主将发话了,他自是不得不从。
“三位请!”
“如此,叨扰了!”郭嘉拱手一拜,离了帐篷,许褚自是紧步跟上,唯有程昱诧异地望了一眼郝萌,这才走出帐外。
途中,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周昭。程昱压低声音问道,“郭大人好本事。在下不如!——不过有一事在下实在不解,为何郝萌前倨后恭、反差如此之大?”
只见郭嘉轻笑一声。淡淡说道,“人非圣贤,必有其所需,那郝萌要的,并非权柄,亦非金银,他不过是要旁人对他的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