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晚晴下定决心令人监视江与川时,内心挣扎了许久。在从展美如处知道江与川要向楚清歌求婚一事后的数个小时中,沈晚晴的一颗心如被凌迟。这么多年,她只爱过江与川一人。这么多年,她亦只有楚清歌一个朋友。
朋友这个词语,而今早已被人看得轻飘飘的,可沈晚晴明白,自幼相识的富家小女子们,人人都仿佛天生便深谙人情世故,逢场作戏的本事一人更比一人强。可她的生活社交始终那么局限,想要识得一个有心的人从来都不容易。偶尔以为遇到了,亦归于虚空。她也不怪旁人待她如此,心有企图。
可楚清歌不同。
楚清歌从未关注过自己的家世,甚至连听的兴趣都没有。楚清歌就只是愿意陪伴自己,从未请求过自己。除了江与川,也就只有楚清歌未曾向自己索取过半分。倒是楚清歌,常念叨她年长自己两个月,待她如同亲姊妹,平日一起出门,甚至未让自己破费过一分钱。是,如斯考量实在功利,可却有效。
也因此,沈晚晴便只愿与楚清歌说上几句心里话——那些从未向旁人启齿过的心思。说来也怪,江与川平日虽不与楚清歌联络,但与楚清歌也有见面的缘分,甚至还陪同自己在那年春节救过楚清歌一命,可即便如此,楚清歌每每见到江与川,却分外疏离。沈晚晴知道,楚清歌是在避嫌。
楚清歌能如此做,也无非是真的在意她的感受。这一点,沈晚晴心中有数。因而,即便江与川总要向沈晚晴探问楚清歌的境况,沈晚晴也不曾真的对楚清歌心生芥蒂。说到底,那也是江与川的事情。也曾有那么几个瞬间,沈晚晴倒是真的想着,此生自己得不到江与川,他要娶旁人,沈晚晴倒宁可那个人是楚清歌。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而今,事情竟果真发展成这般模样的时候,沈晚晴的一颗心到底还是忐忑不已,失了分寸。一件事,想象与发生的时候,感受从来都不能同日而语,甚至是大相径庭的。在江与川与楚清歌这件事上,正是如此。
是双重背叛吗?看上去的确如此,可是若是真的这么定性,沈晚晴也并无办法彻底说服自己。可是又能怎样?沈晚晴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一丝邪火,打了电话给沈亭毓。沈亭毓是她的表妹,又是江与川现在的助理,对江与川的日常行程自然一清二楚。
其实,从决定向江与川、楚清歌隐瞒自己提前回国一事开始,沈晚晴便已然有了忧惧。她生怕自己尚未做好准备就要面对无法承受的事实,以为给自己赢得几日时间考证、缓冲,会好些。可事实,并非如此。而隐瞒的另一个目的便就是想确认,江与川与楚清歌之间,到底是一如既往的疏离,还是有别的关系。彼时,沈晚晴尚有一丝幻念。
但现在,没有了。
沈亭毓说,江与川命她为他订了大束玫瑰,又说让花店务必在傍晚六点之前送达他的住处。具体所为何事,尚不明确。但大致应该是要送给楚清歌的。毕竟,两人已交往已久。听到沈亭毓的这些话,沈晚晴刹那泪涌。好在隔着电话,她尚且能修饰一番自己的语气。有些事情,她没有必要告诉沈亭毓。
虽说与沈亭毓是表姊妹,但论起亲疏程度,远不及当年自己与楚清歌的共枕同眠。想到这里,她又更加伤心起来。她决定在傍晚江与川要向楚清歌求婚的时间给楚清歌发去短信,沈晚晴的目的并非是想要破坏什么,她只是想看看,楚清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沈晚晴怕极了。她怕楚清歌从一开始便是工于心计的女子,怕她昔日的一切都是做戏给自己看,怕她从头至尾都对江与川有觊觎之心。真是煎熬,那一个夜晚。发出短信,至第二日黎明,沈晚晴彻夜未眠。她独坐阳台,独自忍耐。
她在等。
等一个结果。
其间,楚清歌给沈晚晴回了电话,大约已是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沈晚晴发去短信的手机号码是新的,自然,楚清歌能打来电话表示已经看到短信。只是沈晚晴尚不知结果如何,连楚清歌的电话也不愿接听。直到次日,沈亭毓告诉沈晚晴,说江与川未来上班,打来电话通知自己的时候语气史无前例地恶劣。
听到这里,沈晚晴终于松了一口气。
想必,江与川求婚未果。如此,沈晚晴便知道,楚清歌不是坏人。是时,沈晚晴方才鼓起勇气约见了楚清歌。沈晚晴想,最好楚清歌什么都不说,自己也就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果然,楚清歌对江与川只字未提。甚至,沈晚晴别有心思地说什么只有自己配得上江与川的时候,楚清歌也好诚恳地“嗯”了一声。
虽也不过只是一个语气助词,但沈晚晴知道,楚清歌大约是从未真心打算与自己争夺什么的。倒是沈晚晴自己略有些心虚,与楚清歌说话时,竟已不似当年,也开始含沙射影,卖起关子了。可,身为女子,沈晚晴知道自己一颗心是再庸常不过了。
万事情关难过。
沈晚晴知道,自己与楚清歌,大抵也是回不去了。但如今的局面,俨然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对自己来说。可是沈晚晴忘了,这一切,对楚清歌来讲,又是怎样的呢?此时,沈晚晴所有的心思都已聚集在或许可能失而复得的江与川身上,自然已无暇替楚清歌思量什么。
楚清歌能时时护沈晚晴周全,甚至沈晚晴单单一条短信就足以让楚清歌回绝了江与川此生至今唯一一次的求婚。但沈晚晴不能,她做不到。而这件事,多年之后,仍旧盘桓在沈晚晴心中。说到谁曾亏欠过谁,沈晚晴总觉得自己亏欠楚清歌更多。
去找江与川的时候,沈晚晴又大哭了一场。那哪里是昔日她所熟识的江与川,连梳了几十年的大背头都不复存在。他满脸胡茬,憔悴又落魄,身形清瘦了不知多少。她从未见过如此颓废的江与川。用表妹沈亭毓的话说,连公司破产的时候,江与川也不曾颓废至此地步。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说的就是此情此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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