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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页(第1页)

李宽笑了笑:“太子之位已定,连嫡皇子都争不过他,你有什么法子?”贺秀咬牙切齿道:“说到这个,我一直疑心嫡皇子的死与他有关,可惜手头没有证据!”李宽看着他:“既是如此,殿下还想退吗?”贺秀抬眼,一字一顿道:“我,不,服。”李宽道:“太子现在手中无兵权无战功,身边围着一群寒门出身的臣子,势单力薄,连与世家抗衡的实力都没有,先帝尚且还能时不时打压世家,到了太子将来登基那会儿,别说弹压了,恐怕都拿世家毫无办法,太子很明白这些现状,这是他惶恐的软肋,所以一有机会,他一定会为自己,或者为自己身边的人揽权,揽功劳,殿下只要从这一点下手,就会知道,太子并不难对付。”贺秀没有说话。……李夫人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李宽姗姗来迟的身影。她忙起身迎上去:“怎么这么久?”李宽道:“与纪王说了一会儿话,怎么这么急?”李夫人便将自己特意在路上等真定公主,亲自出面邀请对方过府叙旧,却仍是被对方婉拒的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末了她道:“九死一生回来,却放着长安太平安稳的日子不待,非要去灵州,而且她现在身边也没一个亲人了,咱们李家与她算是最亲近的了,她却连见也不见,跟着安王到处跑,你说真定公主到底是在想什么?她是不是疯了?”李宽面色淡淡,却不意外。“她不是疯了,只不过想走另外一条路罢了。”迎上李夫人莫名的眼神,李宽哂笑一下:“那不妨就看看,到底是她的独木桥好走,还是我的阳关大道好走。”几乎同一时间,真定公主也与贺融在谈这次陛见,谈李夫人的拦截。最后,她只说了一句话:早作准备,尽快离京,是非之地,风云将起。在得到嘉祐帝的准许之后,贺融吩咐文姜让人收拾行李,两日后就启程回灵州,他与真定公主都认为长安如今已成是非之地,夜长梦多,自然是越快回去越好。这次在京期间,太子几番让人请他入宫小聚,都被贺融推脱掉了。他知道太子会做什么,无非是兜圈子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想法,确定他不会倒向纪王那边,再看能不能拉拢他,为先前的事情找补,他甚至能够想象太子脸上挂着言不由衷的笑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彼此虚与委蛇,互相试探底线。贺融也知道,他的拒绝必然会让太子大为不快,甚至得罪太子,以后灵州有什么事情,也不必指望太子能在皇帝面前帮忙美言,说不定对方还会落井下石。但贺融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从前他以为太子听得进劝,所以还愿意说上几句,现在完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已经到了相见陌路的地步。他们几兄弟之间,横亘着世家、寒门、勋贵几方势力,各种私欲与利益交织在一起,注定往昔情分越来越淡,终至不复得见,贺融早有预料,可当这一天来临前,他依旧难免惆怅。贺融难以避免地想起从前,当年在房州,家境困苦,一个钱尚要掰成几份花,太子知道贺秀喜欢吃肉,知道贺融喜爱甜食,知道四郎喜欢油饺子,知道五郎喜欢葱油饼,知道贺嘉喜欢绢花,几个弟妹的喜好,他全都了然于心,每回拿着猎物和草鞋去县上集市换钱回来,总要一样买一点回来,让所有人皆大欢喜,唯独他自己,两手空空,却还满面笑容。当年几乎什么也没有的太子,愿意与家人分享他仅有的东西,然而如今一人之下,几乎什么都不缺的太子,却将自己座下的位置,怀中的权力搂得紧紧,生怕漏出一丁点。难道这世间所有人,当真只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真定公主听见他说这话,毫不客气地调侃:“我当安王殿下心硬如铁,原来内心也有如此多愁善感的一面?”两人是极熟的,私下说话,真定公主无须顾及对方的颜面。贺融慢慢道:“我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公主不能因为我平日少笑,就对我有偏见。”真定公主一乐:“得,是我有偏见,不该取笑你!不过话说回来,这世间本就有千万条道,哪怕同胞兄弟,走得也不尽相同,若太子如今英明果断,睿智无双,你们对他心服口服,那又该父子相疑了,说来说去,人心不过如此,你既能看清,但愿你将来,不要走他们的老路才好。”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意味深长。贺融沉默片刻,道:“请公主当我的眼睛,耳朵,若我行差踏错,还请及时告知,我非圣贤,难保无过。”四目相对,真定公主看到了他眼中的真诚。她欣慰道:“你有这份心,就说明你与他们截然不同。君子慎独,说得容易,世上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贪欲人人皆有,上至天子,下至匹夫,哪怕是口耳相传的明君,同样不例外,但他们能青史留名,无非只有一点:克制。”贺融:“克制自己的贪欲。”真定公主颔首:“不足则贪,不平则鸣,朝堂争斗也好,商贾逐利也罢,莫过于此。我从前年轻,对你高祖父满怀怨愤,觉得若不是他,我的家国就不会覆灭,后来才明白,即便不是你高祖父统一天下,也会是别人,说到底,还是贪欲不止,纷争不断,自取灭亡。”她望着贺融,柔声道:“三郎,我希望你能避开我的父兄,你的父兄,这些人的覆辙,走出一条自己的阳关大道,为你自己,为我们,也是为这世道。”贺融回望半晌,缓缓点头。两人正说话之际,外头忽有侍女来报,说兴王殿下过来了。真定公主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俩了,趁着还未启程,我出去走走,再多看几眼长安,说罢便起身告辞。她前脚刚走,贺湛后脚就进来了,两个人打了个照面,贺湛主动行礼。“公主安好。”“殿下好。”真定公主颔首。“早日离开长安吧。”也没等贺湛回答,她留下这句话,就兀自款款离去。剩下贺湛回头看她背影,莫名其妙。“三哥!”贺湛提着东西大步踏入厅堂。贺融抬眼,目光触及他手中的篮子,扬起下巴点了点。无须他开口询问,贺湛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将篮子往对方身前一放。“一些吃的,我去京城几个蜜饯铺子逛了一圈,给你带着路上吃。”“文姜也准备了。”贺融道,随手从袖中摸出帕子丢过去。“擦汗。”贺湛捡起,抹一把额头,笑道:“文姜也未必就与我想一块儿去,反正你喜欢吃,路上人也多,吃完就往下分分,总能吃完的。”“你何时离开长安?”贺融问道。贺湛扑哧一笑:“奇了怪了,你怎么跟真定公主问一样的话?我还想说,你怎么这么急着走,陛下又没有赶你,不如等中秋过完了再走,咱们好长时日没有在一块儿过节了。”贺融摇摇头,朝他伸手。贺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贺融道:“帕子。”“小气!”他一索要,贺湛反倒将帕子塞进怀里。“三哥你越发小气了,连给我擦汗的帕子都想要回去!”贺融无奈道:“我又不是卖帕子的,难道身上还备着十条八条?说正事,你也趁早离开长安吧。”贺湛迟疑片刻,方才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二哥他,希望我在长安多留些时日。”贺融蹙眉。对方这样不言不语看着他,贺湛就有些受不住,一五一十都说了。“二哥说我们兄弟许久没见,岭南有谭今他们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出什么事,让我在长安再待一段时日,也好叙叙兄弟之情。”贺融沉默了一会儿,道:“罢了,随你吧。”贺湛有点急了:“三哥!我怎么觉得,咱们分开这一段时日,你好像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你想让我早日离开,总得说个因由吧。”贺融道:“若我说,你留下来,很可能陷入太子与二哥之间,你信吗?”贺湛一愣。回到长安以来,他看到了太子与二哥之间的矛盾,已经比当年他去岭南之前还要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化解的地步,他也知道二哥很不甘心,非要跟太子争一争,除此之外,朝堂上还有各方势力,长安现在用波涛暗涌来形容,也不为过。但若说二哥想要利用他……“二哥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如此对我吧?”他迟疑道。贺融拍拍他的胳膊,不再多言。贺湛抓住他的手腕。“三哥,你是不是有些话,没与我说?”“早日离开长安吧,回岭南之后,派人给我报个平安。”贺融还是那句话。问来问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贺湛不知道太子派人去灵州找过贺融,也不知道贺秀曾心生退意,却又被李宽拉了回来,贺湛固然称得上智勇双全,但他毕竟不是神人,对不知情的事情无法做出判断,贺融也不欲多说,令他平添烦恼。贺湛见他不肯多言,只好作罢,不再追问。“三哥,那你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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