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浮在最后一刻叫了停。
刀锋没能那么快收住,蹭到白苏的脖颈,血顺着脖子往下流,一旁的李易吓得两腿一哆嗦摔在了地上,白苏没说话,跟着士兵往回走。
伤口是疼的,但心里还有底气,沈浮终归是叫停了,她握着那张底牌,无论如何他不敢杀她,甚至她还能跟他谈谈条件。
她当初的判断并没有错,沈浮看起来似乎对姜嘉宜念念不忘,其实他望着姜知意时那种复杂矛盾的眼神,早就动了心。她改变原来的计划换掉落子汤,她如今能捡回一条命,甚至手里还有了底牌,全都来源于那次准确的判断。
她一向很擅长窥探人心,在地狱里厮混过的人,对于人性的阴暗处,总是比正常人敏感得多。
白苏慢慢向内走,默默筹划着见到沈浮后该怎么说,然而她并没有见到沈浮,士兵们又把她带回那间暗室,悄无声息锁上了门。
四周再次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死寂如同地狱。恐惧和压抑是加倍的,先前她能忍受,是因为她一直有期待,眼下期待突然落空,她不知道沈浮为什么这么做,而且方才她短暂地看见了外头的光,外头的风和阳光,再回来,越发觉得生不如死。
白苏死死咬着嘴唇,咬得出了血,混着脖子上流下的血,腥热的气味。想起很久之前,被扔在同样阴暗腐臭的密室里时,她伤得比这重得多,血汪汪地泡着人,可她没死,她熬过来了。
沈浮再狠,也狠不过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她这次,还能熬过去。
白苏重又蜷成一团待在角落里,猜测着沈浮的目的,筹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李易被从刑场带进了刑室,眼前是白苏顺脖子流血的模样,哆哆嗦嗦地两腿站不住:“你不能杀我,我,我是朝廷命官……”
沈浮没说话,居高临下坐着,狭长漆黑的眼眸微微一瞥。
李易便知道,他能。白苏比他能耐大得多,刚才他还不是说杀就要杀?更何况他一个罪证确凿的犯官。扑通一声跪下了:“沈相,大人!我实在是什么都招了,念在咱们多年同僚的份上,念在我从前一直对您恭敬,饶我这次吧!”
沈浮依旧没说话,抬手,把几个匣子放在桌上。
李易认得,那是他藏在暗格里的匣子,里面装的全都是他这几个月搜集来的药材,抢着说道:“这个是药,我让人从岭南弄来的药!”
半个时辰后,沈浮走出刑室。
那些药材全是岭南一带用来制作巫药的材料。李易这几个月里受制于白苏,既不甘心也不放心,私下里一直在找她的破绽,只不过白苏行事十分谨慎,李易查来查去连她的来头都没弄清楚,唯一发现的破绽,还是与他的老本行有关。
他发现白苏身上那种极淡的药香味,并不属于他熟悉的药材。
身为太医院院判,几十年的老大夫,李易自问熟悉的药材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但白苏身上的药味他非常陌生,完全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李易花了几天几夜将生药库里的药材全部检查一遍,又在城中各大药行寻找,终于在一处卖南药的药行里发现了其中一种气味的来源,褐蝥。他在古书上见过,这是岭南土人做巫药的东西,白苏曾流放岭南,却是对上了。
李易便从巫药入手,这几个月里苦心钻研,搜集了不少相关的医书,对于岭南巫药渐渐有了一些认知,这东西类似于蛊术,能炼制出许多种类,有的能当成毒药杀人于无形,但更可怕的是,是有些更罕见机密的品种,可以用来控制他人,让人从此俯首听命。
李易心惊肉跳,眼下白苏还只是用他的隐私胁迫他,万一白苏对他用了巫药,那么从此真要成她的傀儡了。他不敢怠慢,到处托人寻找相关的书籍药材,按照医书的记载做了无数次实验,终于发现了一个与白苏身上的气味相近的配方。
“血鳖、褐蝥、南星子、蛇酥、南重楼,”李易一口气说了五种,“我找的配方是残本,眼下只能确认有这几样,我按着比例练过,气味跟白苏身上的很相似,但不完全一样,不过我想只要从这几味药入手,应该能找到那个配方。”
他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沈浮:“大人,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我真的是受那个妖女胁迫,我这个也算将功赎罪吧?”
沈浮在桌子底下死死掐着手心,面上仍旧是冷淡得没有任何起伏的神色:“那些巫药,如何用来控制别人?”
“有的是时常发作的毒药,必须定期服用解药,因此受制……”
“毒药发作时什么症状?”沈浮打断他。
李易太害怕,并没有察觉到他此刻掩饰得不很好的焦灼:“书上说或者头
疼欲裂,或者七窍流血,或者无法呼吸。”
可她是晕迷,并不在这几种病症中。沈浮慢慢地吸着气,稳住精神:“有没有晕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