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就算风在冽,雪在冷,脸上和心里的温度却始终没有冷却。
不过到了城南,一切就都不同了。
远远的便听到一阵阵哀鸣,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满是死气的腐朽的恶臭,让人有些作呕,走近了就看到那些灾民蜷缩在墙角下,破旧的庙宇中,一个个依旧是面黄肌瘦形如枯槁,浑浊的眼睛不管看到那里,目光都是空的,好像一个无底洞。
看着这些人萎靡的样子,我的心里一阵难受,刚刚走过去,州府里派到这里的一些小吏和维持秩序的几个士兵就看到了我。
他们走上来,朝着我拱了拱手:“岳姑娘,你来了。”
我还有些奇怪他们怎么认识我,一下想起来昨天裴元灏抱着我在马上的情景,只怕不止他们,扬州城不认识我的都少了,我有些脸红的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各位幸苦了,要我帮忙吗?”
“不不不,怎敢劳烦姑娘呢。”
正说着,空气里传来了一阵米粥的味道,原来是前面的粥厂要开饭了,一个巨大的铁锅里咕嘟咕嘟的熬着粥,一闻到那个味道,周围的人全都眼睛放光,立刻站起来朝着那边涌了过去。
那几个小吏和士兵怕出事,立刻过去维持秩序,大声喊着:“慢慢来,别急。”
“别急别急,人人都有!”
虽然他们不断的喊着,但那些灾民一看见有吃的了哪还顾得上,年轻有力气的都冲到了前面,剩下些年老体弱的只能端着碗颤颤巍巍的跟在后面,好在裴元灏交代下来,这两天他们的糊口还是没问题的。
我也走上去帮着他们维持秩序,就在这时,听见人群里一阵慌乱,有人大叫了起来,转头一看,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大概有六七十岁了,眼看着快有食物进嘴,又是激动又是饿,竟然昏了过去。
我们急忙跑过去,看见他昏迷着手里还抓着一只缺口的碗不放,嘴张得老大想要吃东西。
我急忙回头道:“赶快拿粥来,快!”
那些人一听,急忙端了一碗粥,我扶起那位老人正要往他嘴里送,就听见一个声音道:“慢着!”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面前——慕华!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几乎有点不敢置信,但眼前穿着厚厚的冬衣,头发上肩上粘着薄雪的女子,分明就是她,只见她走过来蹲下身,抓着老人的手腕诊了一下脉,便冷冷说道:“他是太饿了犯了癔症,这个时候喂吃的下去肠胃受不了,会爆裂而死的。”
我惊了一下,急忙把那碗粥端开:“那该怎么办呢?”
“先给他一碗米汤,喝了润一润,再给吃的,别吃太急。”她说完站起来对着周围的灾民说道:“你们都饿坏了肠胃,吃东西都不要太多太急,否则会受害的。”
我急忙又让人端来米汤,小心喂那老人喝下,果然过了一会儿他便醒转来,休息了一会儿后喝了半碗粥,人也精神了不少。
这个时候我再站起来,才发现慕华正在给那些灾民看诊,而旁边还有些熟悉的面孔,竟然都是回生药铺的人,他们全都来这里,有的带了些吃的,有的带来些药品,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个小吏才悄悄告诉我,昨天灾民进城后,就有一些因为吃饭太急或者出现急症而死的,她就一直带着人在这里帮忙,都没合过眼。
听他这么说,看着慕华娇小的身影在人群里忙碌着,心里油然升起了一股敬意。
这就是侠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于是我走上前去对她道:“慕华姑娘,辛苦你了。”
她回头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冷哼了一声,我心里苦笑了一下,也知道她向来看我都不顺眼,索性别在这里惹她生气了,便转身看了看人群里,奇怪的是,钱五,莫铁衣,甚至连韦正邦都在,却唯独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在。
黄天霸,怎么没有来这里呢?
我心里正想着,就听见慕华的声音在耳边冷冷的响起:“干嘛,你想见他?”
我一愣,回头看着她,却见她一脸鄙夷的表情看着我,说道:“你不是鞑子的女人吗?两个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的,还回来缠着天霸做什么?”
看来她还是误会了,我忙解释道:“慕华姑娘,其实我不是——”
“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她打断我的话,冷冷道:“反正你是鞑子的女人,跟咱们本来就是水火不容,我现在不动你,是为了扬州城的大局,你也不要再缠着他!”
说完,她便不再理我,转身又朝另一边走过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一声也有些沮丧,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又去帮另一头的灾民分发棉衣。
刚一走过去,我就觉得空气里那股恶臭越来越重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前面那堵断墙的后面竟然堆积了好多的尸体,虽然天气寒冷尸体没有腐坏,但是那么多的尸体堆在哪儿,也散发出一些难闻的味道,甚至还有些小蚊虫爬在上面。
人死曝尸,还如此没有尊严,让人看了心里直发酸。
我急忙找来人:“怎么能这样呢?”
“岳姑娘,灾民人太多了,咱们的人手又不够,实在忙不过来。”
“可是,也不能这样堆着,死者如何能安息?”
“只等忙过了明天,殿下把粮食发了,咱们就能处理了。”
对了,之前裴元灏和灾民们有言在先,三天后便要给他们足以存活的粮食,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但现在看着这些尸体堆积着,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便说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曝尸啊,且不说死者不能安息,万一引出什么疫病,那可就是大事了。”
那几个人听了,还有些嘀咕,似乎在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疫病,但终究顾忌着我的身份,还是答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