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萤垂下眼睫道:“等爹爹的案子平反了,我想把家人的尸骸牵回祖坟安葬。至于我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颔首,“若是再嫁,找个好人,别再委屈自己了。”
绘萤听他这样说,诧然抬起头来,看见他眼里有泪一闪而过,很快又别开了脸,“这牢里湿气重,女孩子不该来,快些走吧,走得远远的,别再来了。”
已然到了穷途末路,再多的眷恋和不舍都是虚妄,本就不该开始的孽缘,如果没有她,自己不会一败涂地,有时候真是想不明白,自己那样多疑,为什么上次质问过她一回,就再也没有怀疑过。想来是老天爷的意思吧,执着于儿女私情,终究难成大业。罢了罢了,也没有什么可记恨她,一切都怪自己。
绘萤站起身,抚了抚裙裾,打算离开,他忽然又叫住了她。
她顿住步子,等他开口责难,然而并没有。
他扒着牢门,颤声问她:“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瞬,有没有喜欢过我?”
绘萤并未回头,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公爷,保重。”
喉间堵着什么,憋得她喘不上气来,也许是这牢房太罪恶、太阴暗,她已经一刻都不能逗留了。
不敢回头看他的失望,人生中的过客,偶而交集,然后各奔东西,不要上心,不要愧疚,一切都是命……都是命啊!
她慌乱地走出甬道,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尾随她,直到踏出那片黑暗,重新走在日光底下,她才松了口气。
身后的大门沉重地阖上,女使过来搀扶她,“娘子,咱们回去吧!”
她忽然有些迷惘,回去,回哪里去呢……认真想了想,好在自己还有退路,在进入楚国公府之前,她有自己的玲珑小院。
“走吧。”她登上车,特意让小厮绕了一圈,绕到魏国公府邸,马车从门前经过,可以看一看那里的现状。
依旧气派的大门和连廊,门前护院和长行伫立着,已经有亲友开始络绎来往。她命马车停下,打帘看了一会儿,这里看不见后院的情景,但想来公爵夫人眼下已经安心了,在等着丈夫凯旋。
遇见一个对的、爱你的人多重要,有些福气是羡慕不来的。自己唯一的一点热量,帮助他完成了他的任务,恩情报答了,还挣得了一个为父申冤的机会,已经很值得了。
门前有孩子提着小小的兔子灯走过,她看见了,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光景,不出正月,永远觉得节没有过完。如今年纪大了,才知道十五过后便是平常日子,只有静静等待,等着春暖花开的时节到来。
续昼内,云畔放下袖子,端端坐着,听太医的诊断。
太夫人、王妃还有惠存,都眼巴巴地看着,王妃等不及问:“王提领,脉相怎么样?”
王提领是太医院最善女科的大夫,诊断起来绝无错漏。听王妃询问,站起身向堂上的贵人们长揖下去,笑着说:“恭喜恭喜,公爵夫人有喜了。看脉相将满三月,夫人血气充盈,孩子根基也壮,基本不需调理,只要食补就够了。不过毕竟月份尚小,胎还没有坐稳,总是小心些,错不了的。先前问夫人,说近来胃口不好,用些开胃健脾的药也不无不可。但量不宜大,略加调理,每日用完上外头晒晒太阳散散步,对大人和孩子都好。”
大家听了,终于绽出笑容来,太夫人向上拜了拜道:“阿弥陀佛,总算有了,全赖列祖列宗保佑。”
王妃欢喜得坐不住站不住,命人送走了王提领,嘴里一径嘀咕:“我要上道观给三清祖师敬香,再去通禀你们父亲一声,忌浮终于有后了!”
这是多高兴的事啊,苦尽甘来,再加上添丁的喜气,足以扫清连日的阴霾。
云畔抿唇笑着,望向太夫人,她知道太夫人一向对李臣简抱以很大的希望,希望他登顶,一偿她平生所愿。
可惜,现今大局已定,这个愿望恐怕再也不能实现了,她小心翼翼地打探:“祖母,忌浮的决定……祖母生气么?”
太夫人满面红光,现在哪儿有生气的工夫,摆手道:“忌浮向来是个有成算的孩子,他作的决定,我没有不赞同的。”不过说怅惘,多少还是有一些,但是和懊恼无关,只道,“张太后也算风光了一辈子,最后不过如此。我想着,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虽不能立于万人之上,但只要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气。”边说,目光边流淌过家人的脸颊,笑道,“经历了一番风雨,才知道这平安二字有多可贵。我如今是不求儿孙富贵显赫了,只要都好好的,那就够了。接下来就盼着你能顺顺当当生下我的重孙子……重孙女也好啊,一家子齐全,比什么都要紧。”
边上的姚嬷嬷和檎丹都掖着手微笑,这样和美的日子,果真不经历坎坷,不知道其可贵。
云畔放下心来,庆幸一切都重新开始有序地运转,接下来只等李臣简回来,一家人便可以团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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