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头,“既然那是莒国的公主,君上就更应该回避了。”
“你性子孤冷,话到了你这里就会断了。要避嫌的话,孤也不会在你这里了。”
我便坐下不提,只管自己喝着小酒。君上的脸色越看越凝重,“竟然这样放肆,也越发没了礼数了。”
我看了泽壶一眼,他立刻上前将折子给收回去了。我递上一樽酒,“君上先试试这酒吧。”
君上一饮而尽,我也给自己斟了一樽,“臣妾从前养在宗庙的时候,臣妾的父王曾说过为上位者就不该喜怒皆形于色,叫人轻易揣测喜恶。”我慢慢饮下去,“倘若做不到,便给自己戴上一个面具。”
君上看着我,“所以你的脸从来都不让别人看?”
“嗯。反正所有的表情别人都看不到,那么也就失了神情的作用,渐渐也就觉得神情有或没有也没有意义。”我顿了一下,“在宗庙的时候,除了每日抄写这些经书,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乐学来学去也就是这些祭祀所用的,其余的在宗庙里出现,都是不合规矩的存在。”
“倒是鲜少听你说起从前的事情。”
“君上若是觉得不高兴了,不妨也试试看。”
君上摇摇头,“算了,太过辛苦,这样不真实的人,也累得慌。”他对泽壶吩咐道,“这样的折子,你退回去吧,在孤身边那么多年了,他该知道怎么处理。”
“是!”
我漫不经心道,“突然想起来管大人,应该就是名满天下的管仲管夷吾吧!”
“是,你也听说过?”
“是啊,有一回兄长到宗庙来祭祀的时候,听到兄长说了一句。”
“说了什么?”
我喝下一杯,“‘不臣之臣……’后面的,臣妾就不说了,说了可就是僭越之言了。”
“你只管说就是了。”
我看着君上的眼睛,“‘不臣之臣,鲁国是在玩火。’”
君上紧抿着嘴唇,“你也这么觉得?”
“管仲是什么样的人,臣妾没见过也不知道,兄长这么说便是他自己看到了什么,君上问臣妾就问错人了。”
“你自己都说管仲名满天下了,你肯定也听过不少他的传言吧,不妨说说看。”
“牝鸡司晨可不少好事。”
“无妨,为君者还是广开言路,女人的话也要听听看,反正做决定的也是孤自己,跟你没有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臣妾对此人的印象不是很好。听说他在对付杞国的时候手段很是不光彩呢,对其宗庙很是大不敬,还对着杞国国君说道,‘今日莫说是侮辱了你杞国的宗庙,就是今天拆了它,你们杞国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当日莒国的使者也在,原本这话也是说给我们莒国听的,倒是传到了各诸侯国的耳中,很是不满呢。臣妾说句难听的话,管仲那日能说出这样的话,诸侯国必定是认定是君上的意思,也是鲁国的意思,鲁国在诸侯国的声名可也就毁了。而且管仲这样轻狂,几次官场上的沉浮,他竟然安然无恙,想来也是觉得蹊跷了。”
君上的眉头越听越紧皱。
我故意做轻松状,“反正臣妾是不大喜欢他这样的人,虽然说人云亦云,但是空穴来风也未必不能不信。可是换过来说,三人成虎,君上还是好好考察一番才好。”
“是,我这里也有不少的言官不断弹劾他,但是孤总觉得他还是一个可用之才,不忍心苛责。”
“臣妾倒觉得既然是个人才,用着倒是也无妨,只是君上用着还是要防着些才好,既然有小人之嫌,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免得亲小人终究对社稷无益。”
“此话在理。”君上叹气,“有时候孤也觉得管仲的城府太深,不好掌控,加上曾经的作风并不是很好,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过了大约半个月,君上便寻了一个由头将管仲召回了,名位上是升了他的地位,但是实权是给卸掉了,只让他做了谏官,其他的话倒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这不放心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总比在看不见的地方要令人放心。我想大概管仲也是听说了什么,有一回谏言的时候有意无意提到后宫干政的事情,徽音告诉我的时候只说了这么一句,我猜也能猜到管仲能说什么话。
我刚好在抄写经书,“便放任他去吧,君上对他的话最多也就一半一半信。”我看了一眼她头上的海棠并蒂,轻轻一笑,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去遮掩了一下。我继续抄写自己的经文,“好好打扮,挺好看的。”
“是。”
为了农事,国君往往一年也要有三次的祭祀,很快就要到收获之际,君上也要出宫去做这一年最后一次劝农之事。
“原本是要带你去一次的,可是你不喜欢热闹人多,我看你老是闷在宫里头,也不跟妃嫔们交往,总觉得你最近心情有些郁结,这病也就不容易好。”
“也不过就是风寒罢了,也没有什么。”
“我看你从来就没有笑过。”
“臣妾生性就不喜欢笑,再说带着面具,哪怕笑了,君上也看不出来。”
“你带着面具是看不出来,可是神情骗得了别人,这眼睛还能骗人吗?你与孤是枕边人,难不成孤连你是不是高兴也看不出来吗?”他拍拍我的手,“手还这样凉,孤立刻要出发了,你在宫里要自己留神,有什么事情,孤回来的时候跟孤说就是了。”
“君上去就是了。”
君上起身离去,临了还不忘吩咐徽音,“照顾好你们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