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龙倒在郝家小店的炕上,无聊地瞅房棚。当地有句话形容无聊:没事儿数房芭。民居多是窝纸彩(糊)棚,图案俗不可耐的“花开富贵”、“百鸟朝凤”,眼望鲜花、小鸟视力不疲劳。
“四爷!”突然有人叫门,声音很熟悉,猜出来是谁,说,“进来吧,门没插。”
“徐大肚子死啦!四爷!”霍老损闯进来道,浑身湿个响透,外边下着雨。
“哦,死啦?”徐德龙扬被坐起来,见来人塌鼻子上淌着说不上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相信了他的话。
“走,领尸去。”霍老损屁股没沾炕沿边儿,“咱们牌友一回,给他盖锹土。”
“领尸?”徐德龙下炕穿鞋,莫非徐大肚子惹了什么祸,给官府杀头才要领尸,问:“你刚说领尸?”
“领尸。”霍老损说。
警察发现一个男人死在脏水沟里,脸被野狗,獾子也说不定啃烂,辨不出模样。按无名尸弄回警局,贴出告示寻找尸源,让知情者认领。霍老损听信儿,说好信儿也成跑去看人,死者面目全非差不点儿认不出昔日的赌友来。
“你怎么肯定是他?”徐德龙问。
霍老损伸开双手在徐德龙眼前晃晃说:“只剩下四根半指头,有一个茬儿挺新淌着血呢!八成死前刚被人剁掉的。快走吧!”
徐德龙随霍老损匆匆离开郝家小店,直奔警察局。三伏天里,尸体一天多的时间就有了臭味儿,警察害怕死者的肚子,它气吹似的迅速膨大,随时都有爆裂崩坏人的危险。
“扔乱尸岗子去!”陶奎元下令道。
“局长,不等他的家人来领尸?”
“赌徒哪有什么家和亲人……”警察已经认出死者是谁,陶局长话很损地说,“放在这儿招绿豆蝇(苍蝇),麻溜儿地弄走。”
“遵命!”
一辆花轱辘牛车驶出警局大门,徐大肚子尸体卷在炕席里,一只缺三个指头的手从炕席破洞中探出。两个警察跟在车旁,朝城外拉去。无名尸体警察都这样草草处理,拉到乱尸岗子挖坑埋掉。
冯八矬子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眼望拉尸的牛车消失。这时候霍老损和徐德龙匆匆赶到。
“你们俩?”冯八矬子塌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看他们。
“我们来领尸。”徐德龙说。
“领谁?”冯八矬子明知故问。
“徐效厘,徐大肚子。”霍老损答。
“晚啦,已经派人去埋。”冯八矬子挖苦道,语言很刺耳,“想和他玩一圈?到乱尸岗子找他吧!”
“走吧四爷,有人在饭馆等着我们。”霍老损拉上徐德龙离开警察局,他不想去追灵车,从望兴村部落点儿冒雨赶过来玩几圈儿,遇上徐大肚子死了无人收尸,才去郝家小店找徐德龙。
半路上,徐德龙问:“你说谁等我们?”
“我呀!轧搭(约)了人,咱们搓几圈儿。”霍老损说,“原本有徐大肚子,没想到他死啦。”他找的几个人中计划有徐大肚子,他死了这个坑正好由徐德龙来顶,“四爷,加你正好够手。”
“唔,不行,我今天有事,改日奉陪。”徐德龙推辞道,徐大肚子之死坏了他的心情。
“听说这几天你手挺兴,赢了不少嘛。咱们去佳丽堂吃杯花酒?”
“不!去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