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说法听起来倒没有什么漏洞,不过武梁仍是不甚放心,转头又去问尼诺,“尼泊长得很象北辰人啊,怎么随便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你都敢收留在家的?”她当初也是来历不明的人,但她至少看起来像大汤人啊。
并且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干什么坏事儿?但尼泊可是身强力壮个子高大一看就很有威胁性的疑似外籍人士呀。
尼诺听了爽朗地笑,“哪里来路不明哟,他是北辰石拓部落的人嘛,离我们天目山不远啊,我们还一起过去北辰境内寻过他亲人呢。”
原来尼诺知道他是北辰人。
“那寻着没有?”
尼诺摇头,声音伤感,“可怜啊,一家子几十口人呢,都没了影踪,整个石拓八部落都没人了,去哪儿寻啊。”
所以他就让这位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儿成了弟弟。
“你不知道,他对雪神多恭敬啊,那时候自己身体还弱着,但在雪地上五体投地朝拜了一整天都不起身哪……”牧马汉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心思,认定能这样膜拜雪神的人,肯定不会是坏人啊。
并且如果是坏人,人家图他啥呀?收留人家在家里住下后,人家可是放羊喂马勤劳得不得了呢,还破费了许多钱财给他们家人买东西置办家什牛羊之类的,拦都拦不住啊。
还有这次来京,这一路的费用可不低呀,也都是尼泊执意要花的银子噢。
哎哟哟,那奏是个好人嘛,妹子你表歧视他。
……
总体来说,见到尼诺是惊喜,见到尼泊是惊吓。如今武梁问来问去也发觉无甚不妥,便也放松了下来。并且尼诺操心着来春草长莺飞时候要赶回去放牧,不能错过一年中水草最肥美的时节,所以等一过完上元节看完花灯会,就要启程回去了。
算起来也没多久嘛,所以,好好招待吧,欠尼诺的人情可不小呢。
于是这伙人就这么在成兮酒楼住下来。
不过武梁到底又认真交待了芦花:这就是尼诺的弟弟,如今是第一次见他。救他?这事儿从未有过!便是他本人现身说法,咱也打死不认。
芦花使劲儿点头,之后便默默避着尼泊,连话都不肯同他多说半句,装不熟装得十分敬业。
——在各民族大团结大融合环境了熏陶了许多年的武梁,彼时并没有太多的防范意识,自觉安排妥当,能唬弄过去大家都好也就罢了。
万没想到她这次自以为是的轻率,会让自己后悔莫及。
···
除了远客,来成兮过年的,还有燕家村的几位,姜十一,和燕南越的母亲与妹妹他们。
姜十一不用说了,武梁特意着人去接过来过年的,顺便将他一应衣物文具等用品一并带来,明春要入新的书院读书了。
姜十一特别高兴,要进那么有名的书院读书,原本对他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儿。
对于武梁,姜十一是打心眼里敬佩和喜爱的。从最初遇到她时,到后来爷爷过世拜托她照顾他,他对与她相处一直都是欣喜的。他喜欢看到她,喜欢去程家的大院里呆着,喜欢听她随便说点儿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在那里闲闲坐着站着走着,他看着都很喜欢,心里无比的快乐。
那时他还小,还说不出个什么条理清晰的明白话来,但他就是心里明白,跟着姑姑,他以后的路会明晃晃的顺坦,象她身上那滑滑的衣料一样,生活会过的非常舒服,象那大冬日里每天都有暖炉烤火都有点心裹腹一样。
然后他慢慢大了,他一直有衣穿有书读,他就快能下场考试了,只要他自己够努力就可以做到了,这当然是明晃晃的顺坦,但他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在学堂里认真读书,也盼着到节气,或者夫子忽然有事儿放假,于是他可以回村去,盼着见到姑姑,却总也见不到。
后来姑姑走了,再也没回过燕家村了,虽然明明她都落户到那里了。他和她真正成了一家人,但他却再也看不到姑姑对他笑,对他清清脆脆地讲故事,或者说着“十一,你读书的样子真好看啊……”
他想,姑姑是不是嫌弃他了?一个大包袱,什么用都没有的大包袱,吃穿住用,白花着姑姑的银子。
考过了秀才又怎么样呢?爷爷就是秀才,燕爷爷也是秀才,燕南越还是秀才,就算他也成了秀才,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要接着继续白花姑姑的银子。
有时候姜十一想,如果姑姑不喜欢他,不愿意做他姑姑,他们不是一家人,他或者会难过,但不会这么不安。姑姑那样的人,就是明晃晃的,不管走到哪儿做什么,都象吸引人去注目去向往的。而他,什么都不是。
但是姑姑还是做着他的姑姑,每日里他花用的一切都是明证。
可他仍然什么都做不了。
姜老秀才把姜十一捡回来那天也是寒冬,那时候他正缩在墙角眼巴巴地看着行人。老秀才很老了,走了一段路便大口地喘着气儿,步履蹒跚。虽然他穿得也很寒酸,但十一还是使劲盯着他瞧,希望他能打赏他一点儿吃的。
老人注意到他看他,便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问他:“我可以带你回家,不过你这小东西会不会没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