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林。”苏晋道。她循循善诱:“你也知道,我如今与柳大人到这种局面,彼此都回不了头,宫里朝里是什么样情形,我不问,问了你也不会答,但,照林这些年跟着我,早已不是朝中人,我怕他会因此事遭难,你帮我去苏府一趟,让他离开京师好不好?”阿留有些犹豫,不知该先找三哥商量,还是就这么应了苏晋。苏晋看他不作声,知道他心里已有松动,亦不催促。她被关进柳府是九月初二,哪怕她的人三日后才去追青樾,沈奚至晚也该在九月末折返回京了。沈奚没回来,只能说明一点——京师的消息被封禁了。而能做到暂时切断消息来路,只有同时控制两个衙门,通政司与兵部。周萍是柳昀一党的人。苏晋被关在书房月余,已想得十分明白,当年周萍春闱落榜后,原是要返乡谋职,后意外留在京师,以举子身份,没有试守,就入了应天府衙,不过两年就升任通判。苏晋惯不爱打听他人私事,现在想想,周皋言的通判一职是如何来的呢?她天生对亲近之人有一种不设防的信任,竟没去查过他。但到了这个关头,通政司已不足虑,要命的是兵部。柳朝明杀何苋的原因其实有三,其一是众所周知的杀一儆百,其二就是为封锁消息——兵部左侍郎陈谨升是朱昱深的人。若何苋在兵部,陈谨升行事掣肘太多。最致命的是二零一章阿留心惊不已,脚跟子也跟着发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张嘴,舌头就打了哆嗦。安然从前院赶过来:“大人怎么这时候回府了?”“落了一卷孤本在书房。”柳朝明神色如常。安然看阿留一眼:“还不去为大人取?”阿留慌忙点头,转身推门而入。苏晋正对门坐着,门开的时候,抬眼望来,隔着炭盆上的寥寥轻烟,目光与柳朝明对上。她没有立时别开眼,分外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往里间走去了。阿留从书房出来,在原地顿了一下才将落了锁。柳朝明收下孤本,却没有立时离开,而是转身朝东院的书房去。安然跟着后头问:“大人不回宫么?”“今日不回了。”柳朝明道。阿留落后二人半步,见柳朝明神色平静,料想他大约是刚回府,没能听到苏先生与自己说的话,刚松了口气,柳朝明忽然顿住步子:“阿留。”将手里的孤本递给他:“拿去驿站,托人送去杭州柳府。”阿留愣了愣,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文远侯要去杭州柳府时,似乎问柳朝明讨要过这卷书。他将孤本握在手里,忍不住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已答应过苏先生今日要给覃照林带话了。去驿站刚好会路过苏府,又是大人命他去的,也不会引人怀疑,三哥说过的,应诺过的事,就该办到——这是最好的机会。匆匆走到府门,也没请李护院帮忙赶车,亲自从木桩上解了缰绳,驾着车望苏府的方向去了。然而阿留没看见,马车的车轱辘刚在巷末打了个拐,府门外便顷刻出现数道身影,竟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言脩,锦衣卫副指挥韦姜,与数名锦衣卫。柳朝明迈出府门,看了一眼阿留离去的方向,一脸冷寒。安然脸色煞白,立时跪在地上恳求道:“大人,阿留他生性单纯,行事分不清轻重,请大人切莫怪责他,是安然教弟无方,愿替他受罚。”柳朝明没答这话,而是对言脩道:“去通政司,让周萍跟着覃照林一起去西北;再命一个人跟着覃氏,她必定知道苏宛的下落。”“是。”言脩领命,立刻打马走了。柳朝明又对韦姜道:“回宫让钱月牵把朱弈珩从刑部牢里拎出来,告诉他是时候了给达丹的木彦三卫去信了。”木彦三卫(注),即达丹北部草原的一支兵卫,共十八万人,原隶属于达丹王朝,后来北凉建立,达丹王朝瓦解分散成各个部落,这一支兵卫散的散,走的走,余下的成了收银子办事的佣军。大随刚建立之初,木彦三卫还时不时在边疆滋事,近十年来倒安分不少,饶是西北与北平疆界战事频频,中间的邛州,青州等地却相对宁和。这样的宁和仅持续到晋安三年。至十一月,一封急函自邛州传来——木彦三卫在达丹中部集结整军,大将兀尔笛率十五万人挥师南下,于疆外驻扎,大有入侵邛州青州之势。急函一到,朝野震动,连久病不愈的国公爷龚荃都强撑着来了廷议,一时间有人主战,有人认为该先派遣外使。但遣使亦不是议和,大随立朝之后,虽内患不止,对外从来一副铁骨,寸疆寸土也要坚守,只是木彦三卫突然挥兵,不少大臣认为事出有因,应该先弄清状况,不该盲目开战。群臣很快达成一致,随即便给正行至青州的晋安帝去信,请示使臣人选。朱南羡人在青州,实比京师更早接到军函。他虽也打算派遣使臣,但外敌既在边境整军,不得不加强邛州与青州一带的驻防。六十万西北新军,其中三十万被他留在西北,另有十五万被他分去境内各都司,余下还有十五万跟着自己,原打算再散去十万,带五万人回北大营,但是现在——朱南羡细看了看疆域沙盘,指向其中一处:“朕可以令原本要散去各边防的十万将士暂驻此处,等到使臣问明木彦三卫整军的原因,再另作计划。”与他同在营帐的还有左谦与茅作峰,二人细想了想,左谦问:“那陛下打算派去岭南驻守的五万将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