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自家殿下不近女色,不仅未曾娶正妃,便是侧妃都没有,这几年送过来的几个侍妾也都被做了府中的普通丫鬟使。加之昨天夜里虽然事情危急,但仅有府中几个核心人员知晓,章青酒这一来一回也是火舞带她走的专门通道,府里便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所以如今突然看到有一个女子,不仅进了府,而且和太子殿下走在一起,一个个瞬间投来了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将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章青酒不动声色地跟着楚澜径直走向书房。她知道,楚澜有话要问她。同样的,她也有话要对楚澜说。“殿下。”
风止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看向楚澜的目光带了几分担忧。“本宫无碍,你在外面候着罢。”
楚澜看了他一眼,便朝章青酒点了点头。风止神色一紧,“章小姐……”“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
章青酒双手一背,眨了眨眼睛,凑近了道,“我啊,还等着你叫我姑奶奶呢。”
看到风止那瞬间涨红的脸色,章青酒忍不住笑出了声。听到身后的清脆的笑声,楚澜的步子一顿,唇角不知不觉地微微扬了几分。书房门被关上,阳光被挡在了外面,楚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敛去了唇角的笑意,行了一个平辈的感激之礼,“昨晚,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必谢我。”
章青酒挑了挑眉头,转身坐了下来,“我救你是有条件的,你父皇答应了我,让我嫁给你做太子妃。”
楚澜身体微微一僵,此事他今早已经在风止那儿听过,可听到他说,和听到眼前这个女子说出来的感觉,却分外不同。“我不同意。”
楚澜回道。“为什么?”
章青酒愣住。“本宫这样的身子,说不定何时就会倒下,你何必提这样的要求?”
楚澜嗤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事到如今,谁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他楚澜,就是一介病秧子,装了整整十年的正常人,终究逃不过原本的命数。“我说过,有我在你会没事。”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莫不是,你不信我?”
楚澜摇了摇头,“并非不信。”
“那是为什么。”
章青酒深吸一口气,很想将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给拆了看看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一个太子妃之位,和性命比起来重要吗?红唇微微一抿,楚澜别过了眸子。看到他这样,章青酒认真地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现:“你不会是以为我还喜欢八皇子那个王八蛋吧?”
楚澜嘴角一抽。看到他这般反应,章青酒以为自己猜对了,脸上的神色瞬间明亮起来,“你放心!我对他绝对没有了半点念想,你说我想他干嘛呀,要说好看,他又没你好看,要说有权有势,他也没有你有权有势呀,你说对不对?”
说道最后一句,章青酒猛地凑到了楚澜面前,眨了眨眼睛。楚澜被吓了一跳,竟是直接被逼得倒退几步,堪堪别过了眸子,“你不必再说,该给你的赏赐必不会少,但父皇那道圣旨,本宫会请父皇收回。”
这都不行?章青酒愣住,他来真的?“君无戏言,做皇帝的哪有收回圣旨的道理?”
章青酒道。“呵……”楚澜嗤笑一声,嘴角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章青酒嘴角一抽,丫的……忘了自己前几天才做过这样的事情了,这话说得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陛下他说不日便会让你我完婚。”
章青酒继续挣扎。“本宫不愿做的事情,便是父皇,也逼不来。”
楚澜眯了眯眸子,表情瞬间冷了几分。看到他这个样子,章青酒气地磨了磨后槽牙,却不敢再逼他。眼前这个人,不是楚阔那个王八蛋,绝对不会因为她几句话就上钩。她怎么就这么大度,给他恢复到了能走能说的程度呢?早知道他这过河拆桥的性子,就先让他在床上躺个几天,到时候婚事一完,岂不是万事大吉?可气的是,推衍师不允许推衍自身的命数,而如今楚澜的魂魄和自己的纠缠在一起,连他的所作所为自己也无法很方便地推衍。“回去吧,这个太子府,今后不要再来。”
见她一张瓷白的脸变得戚戚然起来,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会向父皇母后禀告一切,不会让你为难。”
说罢,楚澜起身开门,“风止,送章小姐回府。”
阳光透进来,站在门口处的男人,眉眼下那颗泪痣耀耀生辉。章青酒深吸一口气,突然嘴角一扬,捏了捏拳头道:“我说过,有我在,你不会短命;你这个太子妃,我也当定了,我章青酒说到做到。”
章青酒这句话没有避开任何人,故而风止听到了,在书房周遭的人,也听到了这如若宣誓的言论。很快,有人骂太子是短命鬼,还妄图当太子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子府,传啊传,传满了整个上京城。风止看着头也不回的章青酒,咬了咬牙,拔腿进了楚澜的书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殿下何不先应下她?”
“本宫的命数,何时轮到一个女子来左右?”
楚澜冷冷一笑,长袖一拂,神色冷厉。风止神色猛地一变,这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神色灰败如斗败了的公鸡。没有人知道,回到书房后的楚澜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扶住了旁边的桌椅才堪堪没让自己倒下。好半晌才站稳身体,楚澜苦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明媚桃之夭夭的日子,他伴在父皇身侧,那个明眸皓齿眼神纯澈的十五岁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裙,不顾她父亲的阻拦,落落大方地跪倒在他父皇面前:“臣女爱慕八皇子,但臣女亦知自身薄柳之姿,难配皇家威严,愿去习得本事,以报效皇室。恳请陛下先行赐婚,若事成,则归来完婚,若无果,臣女任由八皇子处置。”
事情的最后,他那本就有心与丞相府结亲的宽仁父皇自是成全了她的心愿。没有人知道,假若她那日不那般做,父皇该是将她赐婚于自己的。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当日那双灼灼的眸子与倔强的眼神。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如一个正常人的身子过了五年,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热烈。他的命,不属于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