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连忙还礼,&ldo;郑妹妹别来无恙。&rdo;郑妙颖笑笑,&ldo;李大哥是想借水罐么?&rdo;李睿忽觉脸上有些个不自在,轻咳一声,&ldo;听到琴声旷达于天际,不禁勾起我烹茶之意,想汲些泉水回家,又未带器物,惊扰了妹妹,罪过罪过。&rdo;李睿远航归来,朝中放他长假,他有空尽孝膝下,亦有空在这竹林清泉之畔,听琴烹茶,罪过罪过。中秋前后,却是楚渝最忙的时候,不过,这大半年,他与赵长卿相处的很不错,楚渝觉着,他们两个或者能再进一步。反正那些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娶亲的娶亲,外放的外放,至于其他求亲的人,有楚渝把关,他就没见一个合适的,个个有缺点,不是这里不足,就是那里不佳,反正就两个字:不配。搞得现在没人敢给赵长卿说亲,生怕被监察司楚大人摸底。中秋节时,官员诰命照例要进宫请安赴宴。在这一天的早朝,穆瑜宣布了蜀王案的最终的判决,蜀王自是以谋逆之罪被赐死,接下来还有一大串关于蜀王案涉事官员的处置,以及蜀王诸子女的处置,最终蜀王府的王爵,穆瑜宽宏大量的表示,蜀王十五公子品性安良,可堪王位,封穆十五为蜀安郡王。并未对蜀王一支赶尽杀绝,但根据自蜀中抄回来的东西,蜀王府元气大伤是肯定的,不要说恢复元气,哪怕想恢复寻常宗室王爵的体面,也得要许多岁月了。这同时也标志着历时将近两年之久的蜀王谋逆案彻底结束,以后谁是谁非,端看后人评说了。宋太后祟尚简朴,晚间的宴会隆重却不奢华,晚宴后,诸诰命告退。楚夫人依旧是老迈的样子,出宫里对赵长卿微笑致意,轻声道,&ldo;多谢你。&ldo;赵长卿不解,楚夫人感慨,&ldo;我已经很久没见阿渝开心过了。&rdo;世间至悲至痛之事,她已尝过。世间的繁华与清冷,她也经过了。转眼已是大半辈子,对镜时,发已斑白,人已老迈。人生至孤独至寂寞,身为一个母亲,她也只是想找一个能令儿子展颜的人罢了。赵长卿忙道,&ldo;夫人,您莫误会。&rdo;楚夫人微微一笑,与赵长卿告辞。楚渝再来求亲是意料之中的事,赵长卿却有几分犹豫不决,苏先生笑,&ldo;未虑胜,先虑败。&rdo;&ldo;没这么夸大。&rdo;也只有对着苏先生,赵长卿方愿吐露心事,她道,&ldo;我就是觉着,似乎不是以前的感觉了。第一次定亲的时候,虽然是被算计的,那种喜悦的感觉,我至今犹记得,现在只觉心酸。&rdo;苏先生不以为怪,道,&ldo;彼时你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头顶的天空就边城那么大,楚渝之于你,优秀的令你难以想像,这种就仿佛一个穷人出门捡个金元宝。如今你该见的也见识过了,如楚渝这样的人,帝都并不罕见,你自身已不缺银钱,就是出门捡个金元宝,或者会让你忆起先时穷困时的日子,自然心酸。&rdo;赵长卿轻轻叹口气,苏先生道,&ldo;这有什么好发愁的,男人么,也就这么回事儿。喜欢就应下,不喜欢就算了,以后找更好的。担心也不必,楚渝再敢算计你,你只管弄死他。就算以后他倒灶,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像穆十五,小小庶子,卖爹卖得一把好手,到头上还弄了个王爵做。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rdo;只有那些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才会觉着怕,如赵长卿,本身已够强悍,完全无需担心。&ldo;先生,当初你怎么就嫁给阿白的父亲了呢?&rdo;&ldo;第一个嫁的男人聪明太过,后来我就想嫁个笨些的,好驾驭,不料笨的太笨,也不大好。在一起两年多就翻脸了,我从他寨子里出来才发现有了阿白。&rdo;苏先生道,&ldo;后来觉着,男人也就这么回事,便没再嫁了。&rdo;赵长卿买的院子就在隔壁,她与苏先生是邻居,有时想出来清静几日,便打着与苏先生交流学问的名头来这院子住几日,一应东西都是全的。月光如洗,赵长卿命永福取来笛子,赵长卿一见是紫玉青云,不禁问,&ldo;怎么把它拿来了?&rdo;永福道,&ldo;红儿收拾着带来的。&rdo;赵长卿险忘了身边的奸细小侍女。紫玉青云便紫玉青云吧。这把笛子赵长卿用得少,不仅是因为它的珍贵,其实以往赵长卿根本不知道这笛子的价值,只是,先时她每次看到这笛子都会想起楚渝,进而伤感,便将此笛密密的收藏起来,鲜有再用。如今再见此笛,赵长卿心下一叹,横在唇角,静静的吹起一曲。这曲子只是赵长卿随意吹奏,赵长卿最不喜《祝青云》,不知不觉间,偏生就吹了一曲《祝青云》。那样欢快的的曲调,真似她此生懵懵懂懂的少女时期,哪怕被算计,那一段日子,仍是欢喜的令人心脏发酸的岁月。而后楚家出事,赵长卿的曲调跟着一变,极致的尖锐与绝望,夜空中的月华似乎也跟着一黯。或许是这夜晚太过安静,赵长卿忘情的吹着笛子,太阴星高悬夜空,亮的出奇,赵长卿手中的紫玉青云似乎染上一层淡淡月华之光,她的魂魄似乎也伴着哀伤的笛曲穿梭在命运的光阴之中。是谁?是谁在哭,是谁在怨诉?床间形容枯槁的少妇已然奄奄一息,却陡然尖声道,&ldo;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rdo;&ldo;你在胡说什么!你这个冤孽,冤孽!&rdo;妇人哭诉着什么,眼中却没一滴泪,只作个哭诉的模样,扑过去拍打在床间的少妇两下子。还是边儿上男人劝道,&ldo;姑妈,长卿是病糊涂了,她病糊涂了,你别听她的病话。&rdo;另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女亦道,&ldo;娘,表兄说的在理。姐姐实在病的厉害了。你看,姐姐的眼睛都阖不上了,快帮姐姐阖上,让姐姐睡一觉就能好了。&rdo;那男人猛然起身,略带一些惊色的望向床间,妇人也呆了,接着直起身子,摸一摸少妇的颈间,再摸她的脉,陡然又是一声嚎啕,&ldo;我的女儿啊‐‐我的女儿啊‐‐&rdo;&ldo;赵长卿&rdo;终于想起来了,啊,这是她的前世。她死后的前世。此时再见凌氏等人,那种感觉,实在令语言难以形容。她终于死了,活着时凌家亏待她,死后凌家做足面子,寿衣葬器不是上等之物,也很配得起凌腾官员的身份。满屋满院满眼的白,凌腾惺惺作态的在陵前守着,以示对发妻的深情。赵蓉也在哭,心里担心的却是与凌腾的亲事,凌氏称病了,在家躺着用药。赵老太太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与赵勇道,&ldo;这孩子去了,也算解脱了。&rdo;赵勇劝母亲,&ldo;母亲如何说这样的话。&rdo;赵老太太落泪,&ldo;我说的是实话。这辈子的苦吃尽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rdo;赵勇又是一阵劝,赵老太太打发儿子,&ldo;你媳妇身子也不好,你过去瞧瞧吧。阿蓉一个姑娘家,就是给长姐致哀,也不必总是过去,凌家来往人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相宜。&rdo;赵勇皆应了,服侍母亲休息后,方回了自己房里。凌氏正在炕上躺着,见着丈夫问了老太太几句,便说起赵蓉的亲事来,&ldo;姐姐过身,妹妹嫁过去,也不是没有。&rdo;赵勇勃然大怒,&ldo;长卿还未入土!你这当娘的也太迫不及待了!&rdo;凌氏转身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辩白道,&ldo;我为的是哪个,长卿是咱们的闺女,难道阿蓉就不是了。&rdo;赵勇没的心烦,起身出去了。丧礼尚未结束,便传来了蛮人攻打西平关的消息。赵勇身为卫所百户,每日都要训练以备战事,城中人心惶惶。赵长卿的丧礼便在这人心惶惶中虎头蛇尾的结束,灵柩要出城安葬,可如今战事时期,不得随便出城,只得给足香油钱,暂且寄放在平安寺。凌腾急着回帝都,他是官身,想出城是不难的。赵蓉找到他,问,&ldo;我们的事怎么办?&rdo;凌腾揉一揉眉心,&ldo;阿蓉,我在妻孝间不可议亲,不然定有御史参奏。我们有什么事,若说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rdo;赵蓉问,&ldo;你走了,什么时候回来?&rdo;&ldo;会回来的。&rdo;凌腾摸摸赵蓉的秀发,道,&ldo;阿蓉,我是官身,一言一行都不可逾礼。&rdo;&ldo;我知道我知道,我,我总是等着你的。&rdo;赵蓉走后,凌二太太便开始抱怨,&ldo;十八|九的大姑娘,不去寻婆家,成日过来跟姐夫说话,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rdo;是的,她反悔了。长媳一死,好几个不错的人家与她打听儿子续弦的事,个顶个的比赵家强。不是她势利眼,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赵家有什么,一个小小的百户而已。凌腾走后没多久,有关战争的消息漫延在整个边城的角角落落,到底边城离西平关还有一段距离,西平关是平安的,边城便是平安的。赵蓉无所谓战事不战事,她只关心凌腾的消息,凌氏上门时,凌二太太的态度逐渐变得冷淡。凌氏不傻,她觉的出来,可是,她想促成次女与侄子的亲事,哪怕面对凌二太太的冷淡也只得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