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她?
赵白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理解这个杀气腾腾直截了当的指向是怎么被虫子想起来并且硬塞到脑子里要求自己去照做的。
它们似乎跟二宝成了近亲,除了犯浑再也不会别的。
尽管认定吃人的念头并不好笑,但赵白城却仍站在那里没动,目光如同发亮的长钉,仍死死盯在那女孩脸上。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第一次,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全面失去对身体控制。短短片刻后,虫子竟是急不可耐,自行引导着腿脚迈步向前,一步步逼向女孩。
屋子里静得可怕。
不仅是大人,就连宁小蛮,甚至二宝,都看出了异样。那女孩的脸蛋已经变得比白纸更白,眼中全是呼之欲出的恐惧,随着长长的睫毛颤动,两行泪水终于滑落。
她毫无动作,死死咬着下唇默不出声,就仿佛面对猛兽的羔羊,根本连逃命的力气都失去。
赵白城到了跟前,探出右手,像是温和的兄长要摸一摸妹妹的脸,以示亲热。二宝虽然傻,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媳妇,不能让别人碰,愣愣地望向赵白城,猛然一头撞去,“我揍你!”
谁都没能看清赵白城究竟做了什么,二宝“妈呀”一声滚到了边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赵白城的手在同一时刻落在了女孩颈上,而并非脸蛋,手指收缩的动作让女孩粉嫩的皮肤立时激起了大片寒栗。
“狗剩,你在干啥?!”宁老大疑惑问道。
罗广海让二宝过来拜年,无非两个用意。一是直接表明,确实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丫头,不用藏着掖着,根本不在乎你去告;第二点很微妙,在胞弟尚未出院的今天,罗广海有一千个理由采取报复行动,这一出自然不是在示好,而多半是在暗示他并不着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罗广海向来是个文化人。
宁老大原以为赵白城是在故意捉弄二宝,但现在却发现绝非玩笑那么简单。赵白城挣扎的眼神跟木然的表情恰成反比,像正处于一个极度清醒的梦魇之中,脸部肌肉扭曲如野兽,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两个孩子年龄个头仿若,但此刻所有大人都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只要赵白城的手一收,女孩颀长柔软的脖子就会瞬间断折。
“跑啊!快跑啊!”赵白城在心中狂吼,不明白女孩为什么愣在那里不动。
本体意志正在跟那股从未反抗成功过的巨大力量疯狂开战,赵白城能感觉到冷汗正沿着脸颊,一滴滴汇聚到下巴慢慢坠落,每一寸骨节肌腱都在争夺之下变得剧痛无比。长久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赵白城能肯定如果女孩倒下,那自己掩盖至今的另一面必将显露无遗。
吃,很有可能会被它们变成现实。
扼在对方咽喉上的五指一分分收紧,赵白城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竖起,耳听着身后宁老大急促的脚步声,只得寄希望于他能尽快插手。
大概是由于窒息的原因,女孩喉中发出“咯咯”两声细微动静。唯一能做到的视线偏移,让赵白城下意识地对上了她的眼神,脑海中跟着一片空白。女孩那双黑得如同看不见底的眸子,正如沉寂了千年的潭水忽起了微澜,由于惊恐和绝望而激发的某些东西,已在第一时间将他完全吞噬。
意识深处的狂躁嘶鸣突然消失了,不见了。
赵白城发现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一个是虫子正在控制的,一个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倍拉伸延长,赵白城听到宁老大的足音变得沉重而迟缓,一脚踏下,甚至有着隆隆回响。从自己这边视角来看,女孩正目不稍霎地看着自己,连小指头都不敢动弹半下,由于泪水而变得潮湿的眼睛,像极了中了钢丝套后哀鸣挣命的小动物。
而在另一个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视角看来,女孩的眸子仿佛连通着一个广阔未知的空间,冰冷而安详。虫子奇异地“嘶嘶”几声,像急欲嗜血的鸡冠蛇一下子从盛夏的潮湿丛林蹿入到漫天飞雪的严冬,很快变得懒散无力,对几乎衔在口中的猎物完全失去了兴趣。
于是它们重归于蛰伏。
不过短短数秒,在赵白城的感觉中却漫长如一个世纪。在宁老大探手而来的同时,他已经松开了女孩。
“我闹着玩的……”赵白城喃喃说。
“俺们来拜年,凭啥抢我媳妇?回去告我爹去!”二宝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拽着女孩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宁老大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开口。逃过一劫的女孩回头望向赵白城时,眼圈仍是红的,显得楚楚可怜。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哪怕一个字,就好像是天生的哑巴。
宁小蛮这才哭出声来。
“你哭个啥……”赵白城注意到了大人们的古怪神色,硬着头皮佯装未见。
“狗剩哥,刚才你一点都不像你。”宁小蛮抽噎着说。
“我闹着玩呢!”赵白城再次重复,视线却紧盯着女孩单薄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宁家大院。
能让虫子狂躁不安到那种程度,随后却又彻底平静——这小丫头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最终被宁老五的玩笑淡化了不少。他一口咬定,赵白城是看上了人家二宝的小媳妇,这才动手动脚,上去先来一个下马威,力求把大癞子老流氓的形象先扎根在对方心里,以后再慢慢勾搭,自然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