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晋摇头:“四哥儿,有得必有失,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是明白得太深。怎么会怨恨四哥儿,只是……”
他也显得有些迷惘,眼神闪了好一阵,才低低道:“只是我们这些活着的,都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也有这一天,墓碑上除了名字,还能写明白,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李肆叹气,这就是他的愧疚,在那个日子来临之前,为他而死的牺牲者,墓碑上都只能有名字。
张汉晋继续道:“四哥儿一手递给我们理想,一手递给我们枪炮,枪炮握着,再实在不过,可是这理想,好像……”
他好一阵没形容出来,抬头看天,才寻着了合适的话语,“好像就是整片天,四哥儿,那就是你,但我们总觉得太过渺小,自己一个人装不下。”
李肆点头,的确装不下,能装得下,就能做更多的事,而不只是拿起枪炮作战了。
“会的,会有那一天的,我保证,不会太久远。”
李肆沉声说着,张汉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当然知道这些,但由李肆亲口说来,心中自然更踏实了几分。
张汉晋继续守着柏红姑的墓,他想多呆一会,这个带着一丝飒爽气息的少女,让司卫们都像是见到了严三娘的影子,不止是他,贾昊吴崖乃至他的兄弟张汉皖,对柏红姑都有点那个意思,却不想这姑娘却看中了自己。
“我不过是个呆头小子,既不如贾昊那般有城府,又不像吴崖那样爱说爱笑,有什么朝气,甚至我弟弟张汉皖,都比我能哄人,你到底是看中我哪一点了呢。”
张汉晋低低说着。
“张……指挥……”
思绪被这一声招呼打断,是蔡飞。
“不想埋在这里?”
蔡飞鼓足勇气,提到了这事。有家有族的人都不愿离家而葬,而且葬在这里,墓碑上只有名字,他和那些佛山兵都很难接受。华夏人都讲盖棺论定,虽然不是为死者而是为生者,可生者要想到自己死后都没个论定,怎么也不舒服。
不过蔡飞却在想,这葬礼却是再贴切不过,正合当兵人的味道。
“这事听凭自愿,不愿埋在这的,就跟那边的合碑一样,还是会在这留下名字。”
张汉晋解释道,这事李肆并没有强求,柏红姑之所以要在这里下葬,是因为她本是家中庶女,族祠里没有她的位置。
“听说……红姑和张指挥……”
蔡飞却转了话题,张汉晋微微一怔,然后恍然,原来是为此而来的。
“红姑跟我说起过你,说你跟他是师兄妹,怕你回去乱嚼她舌头,所以总是要躲着你。”
张汉晋淡淡说着,蔡飞呆了好一阵,脸上红成一片。
“不过她也说,你这个师兄,人很好,她只是自己心里有鬼。”
见蔡飞羞愧难当,张汉晋安慰着他。
伊人已去,纵有什么隔阂心结,也再难系住,蔡飞低低叹了一声,心中那丝对张汉晋的嫌怨也烟消云散,反而升起一股怜悯。
“说到埋在哪里,难道回家埋着,墓碑上也能写得明白,到底作了什么?”
张汉晋心思收回来,开始跟蔡飞认真谈了起来。
这一问让蔡飞愣住,是啊,回家埋着还能写什么?自然只能写假而空的套话,甚至连孝子都没办法写上……
“这里埋着的人,我都记得他们做了什么。”
张汉晋起身,拍拍衣服,带着蔡飞,走进墓园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