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曹操非一人也。
乌江之霸王、麦城之云长、五丈原之诸葛、剑阁之姜维……无数灵魂,齐齐共鸣。
曹操嗓子里发出一丝哽咽余音,悄悄侧目,只见以扈三娘为首,林冲等一干兄弟,都呆呆望着自己,不由感到深深寂寞——
这个婆娘和这几个兄弟,尽都是些老实头!
若是吾家玉藻前在此,早上来抱着我痛哭,说的必是:夫君,天下不值得!愿同夫君归隐田园,不问这世间浮沉也。
若得宋江、吴用、哪怕周通贤弟在此,也自有一番精妙接承。
就在老曹心灰意冷,准备将单口进行到底时,忽然一人试探着轻轻说道:“可是,纵使算计成空,哪怕明知徒然,武节度你……终究还是来了!”
噫!岂不是——天涯定有知己在,人间岂能无英豪?
老曹扬眉睁眼,气势陡然上升,握拳喝道:“不错!虽千万人,吾往矣!”
侧目望之,接话者乃是乔道清之徒艾蔲子也!
老曹心中暗暗记下,提一口丹田气:“武某不知道是谁如此糊涂,蛊惑皇帝开了雁门、纵虎入关!武某亦不知是哪个奸臣作祟,唆使皇帝在存亡关头退位,弃天下如敝履!武某更不知是谁勾结辽狗,把汴梁雄城、百年帝都轻轻献出!武某有太多不知道,亦有太多不明白,但是武某知道一件事!”
他一字一句,刀劈斧凿一般凌厉,不止惊呆了自家兄弟、皇帝亲王,先前已入营地的一群后妃帝姬、幼龄皇子,亦都不知何时来到营门处,愣愣倾听。
“武某只知一事——”
老曹的声音从高亢愤慨,转为沉郁坚定:“五胡乱华之惨剧,绝不可重现于当今!”
“无论是欲噬宋国血肉以延命的契丹,还是欲纵马九州、夺我神器的女真,武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同他周旋到底!直待亡其国、灭其种,方逞胸中这口意气!”
林冲等人听出来了,老曹这段话,开头半假半真,中间半真半假,结尾这一句,却是真正肺腑之言。
一时间都激动起来,振甲齐呼:“小弟等誓死追随哥哥,亡契丹,灭女真!亡契丹,灭女真!”
他几个兄弟高呼,其势不亚千军万马,霎那之间,豪气冲天。
赵家老七,济王赵栩,只觉胸口一团火熊熊烧起,仿佛整个人都要炸起来!
忽然一把拽开皇兄捂他嘴的手,振臂高呼:“亡契丹,灭女真!亡契丹,灭女真!小弟誓死追随哥哥!”
赵桓鼻子都气歪了:你皇帝哥哥就站在这里伱要追随哪个哥哥?
正要再把他嘴捂住,二十岁的肃王赵枢、十八岁的景王赵杞,齐齐高举拳头,跳着脚大叫:“亡契丹,灭女真!”
赵楷毕竟有文化,虽然没这般激动,却也拉着赵桓,不住口道:“皇兄!父皇受了奸臣蒙蔽,武节度,乃是我大宋之栋梁呀!”
赵桓因曹操见了自己不拜,又打了赵构,迄今不快,一时闭口不语。
赵楷附耳低声劝道:“皇兄,你莫在意小节,也说不定,武节度他是接受不了父皇在那等关键时候弃位,心灰意冷,因此才故意说‘何时换了皇帝?此皇帝不曾见过’这般言语!”
“皇兄,你只想此人能以五千兵马,纵横燕云十六州,可见才干本事,要胜童贯等人百倍!皇兄,此等人杰,绝非寻常手段可以降伏,必用诚意、诚心才好打动,便似……便似当初汉昭烈帝,对待诸葛孔明一般!”
赵桓听在耳中,眼神闪烁,大觉所言有理,猛一点头,推开弟弟,大步走到老曹面前,深深一礼。
老曹皱眉道:“官家,这是如何说起?”
赵桓起身,满脸诚意:“只恨吾生长深宫,不识人心险恶,竟同父皇一般,都被奸臣们蒙骗,如今见了武节度,始知何为栋梁也!武节度,如今辽人、金人、夏人,獠牙毕露,局面危如累卵,赵桓为大宋百姓,求武节度出手,解江山之倒悬!桓……愿以兄事于节度!”
“还望哥哥助我!”
林冲等都是一呆:他叫我哥哥为哥哥?这皇帝……莫不是也要上我梁山坐把交椅?
扈三娘也是瞪大了天真的眼睛:啊哟!他叫我老公做哥哥,我岂不是成了‘帝嫂’?
赵楷击节暗赞,给了五六七一个眼神,四兄弟都立于赵桓之后,齐齐抱拳:“还望哥哥助我皇兄!”
该说不唠的,能跟皇帝称兄道弟,自古至今也就那么几人。
若换了别个,身临其境,只怕效死之心油然而起,恨不得替老赵家鞠躬尽瘁、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