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日,防御使府中,曹操将一众兄弟尽数唤来,商议远赴金国之事。
兄弟们相见,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有些彼此不认识的,也介绍他互相熟悉,待到酒足饭饱,众人也热闹够了,曹操令人撤了宴席,一应下人、亲兵,皆使远远避开,对众人说出一番话来。
“吾等这趟渡海,干系重大,如今中国,少有人知晓女真虚实,即便朝中大员,也只道其为善战之野人。然而若是细想,辽国偌大国邦,百年根基,又岂会轻易一败而再败于野人?异族之中,必有俊杰,吾等这番前去,正要亲自见识他那些开国之辈,乃是何等人物!”
众人听他见解高明,言辞慷慨,纷纷激动。
曹操露出一丝笑意,看向许贯忠:“本来我等此去,也只好两眼一抹黑,且行且看而已。幸得贯忠兄弟,父祖几代贤才,惯识天下地理。便是那辽北之地,贯忠幼年时亦曾随许伯父前往,于彼风土人物颇有所知,今日便请他为兄弟们解说一番,先开我等眼界,再去北国,则能有的放矢。”
众人听了,大都惊喜,尤其是那些确定了要随曹操去的,无不一脸期待看向许贯忠。
这一节本是曹操和许贯忠商量好的,许贯忠自然不会推辞,站起身来,先就墙壁上,将他祖传飞鸟图拼凑挂起,先指出登州所在,随后指着右上角某处,缓缓开口。
“诸位兄弟请看,此处名为莺歌岭,其地三面环水,乃女真起源之地也!他那一族传承极为久远,周天子时,便曾遣使朝贡,周朝载其为肃慎人;及汉朝时,又称其为挹娄人,彼等隐于北方群山,刀耕火种,射猎捕鱼,所产上好赤玉、貂皮,风靡长安;后来三国纷乱,挹娄人臣服魏国,至晋国时,称勿吉人。”
周通听了不由笑道:“勿吉便是不吉,我们都要求个吉祥,他们却是百无禁忌。”
许贯忠笑道:“百里不同俗,他那里相隔万里,风俗自然迥异。”
又将地图某处一点:“至唐朝时,唐皇于此设黑水郡,称其为黑水靺鞨,后来辽国占了北方,称之为女真人,又以生、熟分之,熟女真受了王化,大部听命辽国,生女真则散布穷荒,那金国皇族完颜部,便是生女真之一。”
“据闻生女真部落众多,各自为政,数十年前,完颜部出了一个奢遮的首领,唤作完颜乌古乃,此人内训勇士,外讨各部,一连征服十余部落,号为联盟,自任盟主,女真语称为都勃极烈。恰好辽人正欲以女真治女真,见那乌古乃英雄了得,便授了他节度使之职,此人死后,其子刻里钵接任父职。兄弟们,这刻里钵也非好相与的,他打着辽国节度使旗号四方征战,将联盟扩大至三十余个部落。”
曹操叹道:“我等都道女真其兴也忽焉,若非贯忠讲解,谁知他家励精图治,已历三代也。”
许贯忠笑道:“哥哥,若细论起,竟是四代——那刻里钵死后,长子乌雅苏继任盟主,曷懒甸一战,大破高丽,尽收女真故土,部族愈发强盛,渐渐为辽国所忌。有个名曰完颜阿骨打的,是刻里钵之次子,乌雅苏之兄弟,尤其豪杰,少壮时辅佐父兄征战,无一不胜,又因税重民苦,力劝乃兄免税三年,因此尽收诸族民心。”
众好汉听到这里,顿时鼓掌道:“这个什么阿骨打,能恤民心,端的是真好汉也。”
许贯忠继续道:“到了辽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即位,契丹贵族对女真压榨日重,生女真地诸族所产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麻布等,本来进贡分额便已极重,偏偏又遭那些贵族时时驱兵掠夺,以致民不聊生,此辽人所谓‘打女真’也,女真人无不恨之切齿。”
曹操正色道:“似此等异族,如有不臣之心,当尽屠其权贵,余者子民亦不可使他聚居一地,宜纳入本族分而化之,数十年后,便无该族。如不能行此策,则当恩威并重、赏罚有度,驱为前锋,厚赏令战,以阴削其力。否则一味滥恩宽仁,其心必骄,一味勒索薄待,其恨必毒,皆非羁縻之良策也。”
许贯忠听在耳中,细细品咂,眼神愈亮,脱口赞道:“兄长此言,实乃谋国之策也。”
随即摇头:“然而天祚帝不知这番道理,宋政和三年,辽天庆三年,完颜乌雅苏身死,兄终弟及,阿骨打接掌大权,他自接了长兄权柄,立刻起兵反辽,只因辽人权贵穷奢极欲,因此阿骨打麾下除女真人外,亦有许多困苦的汉人、契丹人、渤海人、室韦人、铁骊人、兀惹人加入效力。”
林冲几个听了,连连冷笑:“穷奢极欲四字,何止辽国权贵,宋之权贵,岂不是一丘之貉?”
宋江则道:“辽国以武勇而立,若论兵锋,实在俺大宋之上!按着许兄弟所说,那什么乌古乃、刻里钵、乌雅苏,祖孙三代都堪称豪杰之辈,却也没一个敢反大辽的,偏是这个完颜阿骨打,这厮刚刚即位,便行造反之举,可见这厮的心性、手段,真个强爷胜祖,比他的父兄更加了得!”
许贯忠肃容道:“宋兄此话说到了关节!若说阿骨打这厮,的确雄才大略,按理来说,他起兵颇为仓促,可是此人天生善战,又得众心,连败辽兵于宁江州、出河店,不足两年,便尽驱辽国于北境,一统北境生熟女真各部,定都会宁府,立大金国,自称‘大圣皇帝’,年号收国。”
听到此处,周通把大腿一拍:“我哥哥失算也,该带李衮哥哥来的,他绰号‘飞天大圣’,正好和这个大圣皇帝‘骨头大’比个高低。”众人听了大笑。
许贯忠亦笑道:“周通兄弟不可小觑了这阿骨打,我幼年和父亲往游时,便听说此人威名。那时女真尚未起兵,有辽朝使臣往之,恰见完颜阿骨打背弓经过,辽使臣见他气宇不凡,便指飞鸟令射之,阿骨打发三矢,射落三鸟,辽使臣惊呼为‘奇男子’。”
周通听了不服,把嘴一撇,指着花荣道:“那个使臣自没见识,若是见了我花荣哥哥射雁的本事,岂不是要呼他‘神男子’?”
花荣淡淡一笑,神情颇以为然。
许贯忠正色道:“又有一次,阿骨打到纥(音和)石烈部坐客,南有土山,众人射之,皆不能及,阿骨打一箭而中,随后丈量,逾三百二十步之遥,女真有名神射手谩都诃亦射之,逊其百步。”
周通顿时惊得张大了嘴,花荣亦微微色变,惊疑道:“三百二十步如此射力,果然称得上奇男子也!”
要知唐代士兵选拔,以六十步上靶为善射,宋代以五十步为善射,至于射程,以百步为善——这般一比,便知三百二十步乃是何等惊人。
许贯忠补充道:“那时女真穷困潦倒,多半没什么铁胎弓、神臂弩,最好也不过是兽角为弓、兽弦为箭。宁江州一战,正是这厮一箭射杀辽国主将耶律谢十,女真方才大胜。”
花荣默默点头,眼中战意渐渐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