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炙热起来,承钰发现自己被他抵在车子一角,紧张地睃了眼,说:“玉武哥哥,这可是在车上。”
他笑得无所谓,转身叫外面的车夫只管驾着马绕城转。回头看她时,笑意里添了分狡黠。“这不就好了。”
承钰心里“咯噔”一下,见他贴近了,忙说:“可这是在街上呀。”
“放心,外面吵,听不见的。”他说到这儿,又看了眼她的莲青色缎袄,“还有,你这上面绣的不是百子榴花吗?咱们不勤快些,岂不辜负了这寓意。”
承钰的脸腾的烧起来。其实她一直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因为早之前受过砒霜的毒,损了身子,更何况她体虚畏寒,小日子一向不准,又饱受它的痛楚。大夫从前提过,这是宫寒之症,虽然一直有意调养,但总不见好。
常来陪她说话的几位将军夫人们,都很热络。给她介绍偏方,带她去寺里求子,还给了许多寓意多子的花样子。她一个没忍住,就动手绣了件缎袄。
这点心思竟被他看出来了,承钰羞得小脸通红,却已经被他抱到腿上坐着了。他那功夫是越发的好了,在她要推开他之前,终于被逗得绵软下来,只能瘫在他身上,任他闹腾。
马车“得得”,时常颠簸两下,她一个不稳差点从他腿上滑下去,随即又被他大手捞回来,换个姿势继续。承钰在这期间听到车外喧闹的人声,烟火炮竹的燃烧声,少男少女的欢笑声,还有他贴在耳边的chuan息声,嘈杂交织,成了个绮丽繁华的音梦。
今夕何夕,得遇良人。她凝视着他沾了微微汗水的眉毛,轻轻地抹过去,两片花瓣贴在上面,长久地不愿分开。
马车不知绕了几圈,两人再下车时,灯市已经接近尾声了。承钰睡在车上起不来,陆玉武下车给她买了糖和点心回来,还有一串兔子老虎的花灯,堆得车里都快装不下了。
她踢了踢脚边的一个倒垂荷叶灯盏,哭笑不得:“你还当我十岁那么哄呢。
元宵过后,陆玉武开始和闻道等人商议起对策。出师是一定要的,他在祭奠了阵亡的将士后,悲悼二叔陆平里,激起了士兵们强烈的复仇情绪。经过一个月的再部署,他又一次领兵出征,前往孙怀蔚南军所在的夹河。
承钰知道又要出兵,早几日就开始收拾东西了。陆玉武回来看见几个小箱笼,里面全是她的衣物细软,惊讶道:“你这是要和我同去?”
“对呀,上次你答应过我的,以后行军打仗都带我一起走。”承钰背对着他,还在收拾他的衣物。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陆玉武是真没想起来。
承钰转过身来,嘟着嘴看他。果然男人的承诺信不得。她气道:“反正你答应过的,不能抵赖。”
陆玉武低头想了会儿,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正月在书房那日,身下的人儿香汗淋漓,檀口微张,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句话,他就答应下了。
现在有点后悔,因为行军辛苦,实在不想她跟着自己受那份罪。
可他看他的小王妃很坚决,一只手叉着细腰枝,是气鼓鼓的可爱模样。
好吧,谁叫他从小就不会对她说一个“不”字呢。陆玉武叹口气,妥协道:“好,我带上你。”
三月初,春水淙淙,艳阳高照,北军穿过山间平原,终于来到南军所在的夹河,在距敌军四十里开外的地方驻扎下来。
大战在即,从主帅将军到无名兵卒,心里无一不紧紧绷着一根弦,弦上架了利箭,在等雷雷战鼓的号召,蓄势待发。
陆玉武心里也绷着弦,千万根弦。家破族灭的深仇,为他献祭了生命的亡魂,赤胆忠心追随他的将士……太深重了,即使煦暖春风拂面,也觉得压抑窒息。
只有在看到那张如花笑靥时,才会有一丝的放松,百炼钢也化为了绕指柔。
许是从前整日幽居深闺,这一趟出来,他的小王妃似乎比从前活泼了不少。临行前他担心她骑不惯马,特意备了车,又把之前买回的雪白骆驼也带上。结果大多数时间,都是两人共乘一匹马。
因为不放心,想时时看到她。
承钰如今也不穿女装了,上衣下裙觉得麻烦,骑马也不方便,就拿了他的常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腰带一系就了事。也不梳发髻了,一把浓密的青丝常常束起来,用白玉簪子箍住。
迎面吹了半月的风,从二月料峭的春寒到现在愈渐和暖的初春,她一张脸不见风尘,反而像被春风吹开了般,越发妍丽隽秀。有时被不知情的兵卒见了,王爷抱着个俊俏小生骑在马上,一时还以为王爷好男风。
漫漫行军路,陆玉武抱她在前,马儿时缓时疾,他往往眺望南方,心绪浮躁时,闻到鼻尖下她墨发的淡淡冷香,心里总会平静不少。
她就像单调抑郁的深色锦缎上落下的淡白梨花,是他满目灰暗中的一点亮,一点光。
终有一天,他要这样载着她,行在秦淮河岸边,看尽金陵的绮丽繁华。
承钰是快乐的,因为不用再每日巴巴地等,他的气息永远环抱着她,他的声音永远萦绕在耳边。也不用再去他走到哪儿了,在做什么,可有缺衣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