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把眼一挑,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着道:“哦?那您倒是说说,孙儿怎么个糊涂法?”“她不过是个妾,这话传出去,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宠妾灭妻,这名声何止是不好,简直是臭了,再严重点,有人往上头递个折子,那是要被革职的,累及家族声誉。“妾又如何?”“你!”陆老夫人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越如此她才越生气,“你非要气死我啊你!”陆长风这是护上了……眼见她眼眶红了,陆长风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从茶壶里倒杯茶递在陆老夫人手上,“您老人家不是等着抱孙子么,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别动不动吓唬人。”陆老夫人一肚子的气也被他逗的笑出声来,拿手拍他,“去去去,我活这么大年纪了,竟还被你一个小辈说‘吓唬人’,没大没小的。”俩人重又坐下来,她见陆长风好似话里有话,晓得他向来是个有成数的,便道:“那你倒是说个一二三出来,也省了我整日念念叨叨的烦你。”“哪里有什么一二三,您这不是为难我么。”陆长风吃了口茶,“我就是官做的不耐烦了,想清静两日。”“你……”陆老夫人一怔,已懂了他的意思,只问道:“可与你爹商量过了?”“他那个迂腐脾气,若是不同意,岂不是跟三年前一样,要把我打死。”陆长风轻轻巧巧地说了一句,便专心坐在那里品茶,陆老夫人脸色却并未好上多少,犹豫道:“真就到了这个地步?”“到了。”“那……那你这次回江陵?”“嗯。”“哎!”陆老夫人叹口气,重重坐回去,“罢了罢了,这么些年,咱们陆家的荣光也确实太久了,只是苦了我的儿……”听了这话,陆长风终是收了玩世不恭的笑,知晓她说的是谁,沉声道:“想必姑姑也不会怪您。”“当初你姑姑和你一样,什么事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再多的苦水也往肚子里咽,若不是她这般忍着,咱们陆家、陆家……”陆老夫人哽咽不已,后头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世家大族,看着枝繁叶茂根深蒂固的,但这些荣光如何轻易就能维持,必要以苦和泪浇灌才行。“等这次事情过去了就好了。”“可……”可她的容儿这辈子都葬在那宫墙之中了……陆老夫人把话吞回去,定定看着陆长风,“到了江陵,咱们去庙里住几日罢!”“好。”☆、心诚则灵“咦?这好像是……”快到灵福寺山脚的时候,陆长淼忍不住好奇撩了帘子往外瞧,忽地指着外头一人,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何处见过。初蓝正要去看,蒋佳月却道:“六姑娘,外头人龙混杂,还是别看了。”她鲜少说这样的话,陆长淼有些惊讶,恰那个婆子也是一样的意思,伸手将车帘阖上。放下的一瞬间,蒋佳月目光瞥过去,李议正从外头看着马车,嘴唇嗡动,不易察觉地朝她点了点头,面上神色复杂难辨。许是怕她在京城无人照应,又或者怕李议回了江陵说漏嘴,陆长风并不曾带了他回去,而是留在京城。王二传话过来的时候,李议着实有些讶异,他本以为陆长风是绝不会再用他的。车帘彻底掩上的时候,蒋佳月在心中轻轻说了一句“多谢”。“到啦!”马车渐渐慢下来,陆长淼欢呼一声就要下去,却被跟着的婆子拦住了,不由撇撇嘴,朝蒋佳月吐了吐舌。已经浑忘了方才的别扭。待下了马车,田家姑娘并陆长茹已经往前走了,陆长淼有心追上去,却又挨着蒋佳月,站在那里回身瞧她。“淼淼快来!”山脚下有不少卖东西的摊贩,田性子最是爱闹娇气的,向来和陆长淼合得来,此时见她与蒋佳月站在一处,便扬了扬手里的竹蜻蜓唤道。蒋佳月笑了笑,看着因陆长风的威胁有些为难的陆长淼,“六姑娘且先去吧。”灵福寺坐落在灵福山的半山腰上,因前朝有位妃子路过此处祈愿,回宫后不久便诞下龙子而闻名,自来便是一处香火圣地。虽时辰还早,自她这里往上看去,长长的阶梯之上,已经有不少人求了佛烧了香从寺中折返。有人一步一跪拜,额头撞在地上的声音虔诚又敬畏。世人熙熙攘攘而来,所求众多,满天神佛是否真的听到了他们的渴望?蒋佳月抬脚踏上青石板铺成的石阶,心中默默祈念了一句。她们本就不是诚心为了林玉窈而来,但却难说谁没有向佛祖祈求,佛殿之中,蒋佳月静静看着田家三位姑娘伏身于蒲团之上久久未起,双眸紧闭。“你不拜么?”陆长淼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问了一句。“心诚则灵。”“哼,装模作样。”田最沉不住气,最先起来,闻言讥讽道:“我看你根本就是没有给三嫂求平安。”事已至此,蒋佳月再不想忍气吞声,大殿之上更不愿与她口角争执,便转身走了出去。“你!”田不曾想到她如此目中无人,就要追上去,却被田四姑娘拦了下来,“随她去吧。”不知想到什么,田运了运气压下去火,便有小沙弥上得前来,双手合十:“多谢几位施主,请随小僧去僧舍略作休息。”楼氏虽未来,但却交代了婆子为灵福寺添香火,陆家是权贵,又出手阔绰,庙里早已经备好了茶水点心等物。“初蓝,你去找一找月……”田拽了陆长淼便走,“找她干嘛,没得心里不快活,咱们自己去就是了。”☆、姨娘丢了蒋佳月送来的,原是她亲手抄的那册见闻录。陆长风对于自己的期待有些好笑,忍不住翻开来瞧了瞧,字迹娟秀工整,可见是下了功夫的。她夜夜躲在倒座房里折腾,一心要给家里人做几件衣裳,还没忘了他,也该知足了。“爷!”正翻着,王二喘着气跑上来,把门拍的震山响。陆长风明显不高兴,沉着声让人进来了,手上东西还没放下,只看王二分明满脸的焦急,却有些犹豫着该不该说。什么德行!“说罢,等着爷给你倒茶哪?”“姨娘……京里来了急信,说是姨娘走丢了……”“啪!”一声脆响,陆长风人已经站了起来,把书扔在桌上,两步走到王二跟前,低头阴沉沉地盯着他,“信呢?”“是国公爷跟前的人带的口信……”“原话怎么说的?”陆长风竭力保持平静,声音出了口却像是浸在水里,连嗓子都哑了。王二抖着嗓子,越说声音越小,几乎听不清了,“说、说姨娘去庙里烧香,遇着流匪,就……就不见了……”“哪个庙。”“灵、灵福寺……”“呵!”陆长风忽然笑出声,转身就往外走。好啊,大臻国都,天子脚下,竟然还有流匪在庙里掳了他陆长风的姨娘,谁他娘的这么没脑子!他一脚踹在门上。很闷,很黑。蒋佳月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霉味,她想,也许又是在哪个柴房里吧。脖子很痛,她还记得自己正从和李议约好的地方出来,后脖子便被人打了一下,整个人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许是瞧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绳子绑的不是很紧,她挣扎了一会儿,手腕勒的生疼,已经有了点松动,忽然外头有人走路的声响,她连忙躺下去,背对着墙壁,死死闭着眼,心提到了嗓子眼,跳的又急又快。“吱”,门被人推开来,有人故意压着嗓子说话,“醒了吗?”“没,可能受劲用大了,还昏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