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来招待江先生的饭菜还剩了些,若香却想叫女儿吃些好的,幸亏中午借的蛋米还有多的,索性炒了个鸡蛋,又拿肉做了汤。母女二人忙着灶上厨下的,活计做的飞快,气氛却很有些沉闷,若香只是手上忙个不停,嘴里一句话头都没有。蒋佳月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火光照在她脸上,时大时小,略有些烫脸。她却不在意,只盯着若香看。“娘。”蒋佳月喊道。若香并不抬头看她,仍是一味低头翻炒锅里的鸡蛋。“娘,鸡蛋熟了。”鸡蛋娇嫩,在油里滚几下就差不多了,端起来嫩滑可口,照若香这么个炒法,非得把一盘子鸡蛋浪费了不可。若香闻言,一手拿了盘子过来,闷声闷气地盛在里头,倒了水开始洗锅。“娘。”蒋佳月又喊她。“怎么了。”若香的嗓子有点哑,像是被烟火熏了一般,说话并不如何张嘴,挤出了这么一句。眼也红了。)下读。,,。☆、真瞧得起农家人做饭都舍不得放油,最多有个油腥便得了。虽说今儿蒋佳月回来了,也有荤菜,但也不至于油烟大到将人熏哭了的地步。蒋佳月看看灶膛里的火。炒鸡蛋火不能猛了,都是不大的火苗子,并没有什么烟气。“娘,你怎么了?”她问。本以为若香仍会沉默,却见她放下了擦锅的布,幽幽地看着蒋佳月。“你就没什么话要说?”蒋佳月低下头,轮着她不作声了。她就知道,该来的总逃不过去,即便娘亲不问,自己总归也要开口说的。因而整了整心绪,再抬头,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坚毅。“江先生怎么会来?”若香见状,便问道。“陆老夫人请的。”“为何?”“女儿答应了,会跟去京城。”若香一愣,但立马就察觉不对。此前她去陆府,陆长风亲口说了,去京城并不会带上月儿,这会儿就变了。且又是陆老夫人开的口,倒不是陆长风了。这却不是关键。去便去了,既投身做了丫鬟,自然是主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不能倚着什么拒绝。可怪就怪在,陆老夫人竟请了江先生来,以此作为条件。“你跟娘说实话。”她脸色严肃起来,连锅里冒烟也管不着了。蒋佳月便走到灶台前,将肥肉先炸出油香来,再把配菜倒进去,翻炒两下,又重新回到灶膛前头添柴。她抬头看着若香仍旧不放心的模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但是女儿知道,只有江先生能治好爹的病,在江陵,也只有陆家能这般请动江先生,更重要的是,只有陆家会帮我们,不管为了什么。”一席话,说的若香捏紧了手中的锅铲,竟无言以对。蒋佳月继续说道,“娘,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知道什……”蒋佳月轻笑一声,打断若香有些窘迫的话语,“您放心,女儿心中有分寸。”娘亲担心的,无非就是她真应了张寄说的那些混账话而已。想必大家心中都觉得,她去陆家就是做“夫人”的,身子早已经不清白了。只是想起陆长风那个清冷模样,这些人倒真瞧得起她。人家身边多少莺莺燕燕且不说,光心里一个璇娘,就叫多少女子心碎不已,哪里轮得着她。旁人家如何蒋佳月不知道,只陆家,不管是陆长风,还是陆华楠,陆三老爷,其实心思倒真不在内宅之中。陆老夫人虽然有意,这一番叫她跟去京城,也有盘算在里头,但却从来没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反倒瞧着是一心要看陆长风的意思的。陆长风想退婚,谭家的婚事就退了,他不耐烦,初来时庄子里那个丫鬟,璟萃院的含烟,还有处心积虑的苏凝筠,便没有哪个能得他怜惜一回。从头至尾,只有璇娘。她想着,许是饭菜的味道传来,觉得胃里莫名有些翻腾。若不是托了璇娘的福,她一个农家女子,既没本事,年纪又大了,哪里还能找到陆家这么好的差事。不过是成天跟着娘亲做些绣活,挣几个铜钱罢了。)下读。,,。☆、当局者迷蒋佳月将心中琢磨,想了片刻,便全数对若香说了,也省的她整日胡思乱想。“娘,其实不用我说,您心里都明白,陆家的主子,且不说国公府如何,最少在江陵的主子,并没有几个不讲理的。”这些若香哪里不知晓呢?当初在陆府,陆华琛看上她,想要纳了做小,若香也不遮掩,直直就捅到了陆老夫人跟前,最后竟也全身而退了。陆华琛此后只找过她一次,言语中意思也是,你若真不愿,只管与我说了便是,是绝不会逼她的,何苦闹的难堪,更叫她在府里抬不起头,难做人了。只可惜当时若香年纪轻,看多了府里的丫鬟明争暗斗,有些瞧不上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又因她是王家出身,从小读书识字养大的,实在不愿留在大户人家做小,才想着索性釜底抽薪,让陆老夫人做主。陆老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定然也不想儿子未娶正妻前先有了妾室,传出去名声不好,与功名也有碍,也就将若香放到了内书房,从此自生自灭去了。事后若香对着来道歉的陆华琛,还颇有些愧疚。人家一家子都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事无不可对人言,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可笑了。此时听见蒋佳月如此说,不免苦笑起来。“当局者迷,我是您女儿,您自然为我担忧。”蒋佳月看着她,眼神清明透彻。“女儿把实话跟您说了,老夫人如此看重女儿,却是因为女儿长相与陆四公子此前一房妾室相似。”若香脸色一变,刚定下一半的心又有些松动。陆长风年已弱冠,生的风流倜傥,本事也有的,却仍未娶妻,陆老夫人如何不急?只里头的缘由若香却不知,若月儿果真长的像他的妾室,那陆老夫人的用意自是一目了然。她欲要说话,只听蒋佳月又道,“您先听我把话说完。”“璇娘在陆家过得不如意,结局也实在不好,话虽如此,女儿听说她却是陆四公子的心上人,着实闹过一番的。但端看陆四公子的为人性格,您觉得如何?”若香隐约知晓她要说些什么,思忖一番,接了话头,道:“心思缜密,行事也很有分寸。”“正是呢!”蒋佳月闻言,笑了起来,“得您一句夸赞可不容易。”“少胡说,娘又懂的什么,不过是凭了观感说说而已。”“不。”蒋佳月正色,“您说的对,陆四公子确实难得的。不仅帮了我们,为人处世也十分周到,女儿进府这么些天,看他行事做派都有自己的原则,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若香心道,你一个姑娘家,经了多少事,哪里知道人心深浅,但到底没说话。蒋佳月的意思她已然明了。陆老夫人确实有意,陆长风却是无心。那……你呢?若香看向蒋佳月。只见她不知是不是在烟火前熏的,脸颊略有些红,双眸晶亮,虽然清澈,其中好似有水光凌凌。若香的心,便“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下读。,,。☆、该回去了她收回目光,心中微涩。蒋佳月从小便是个极懂事乖巧的,但也是极有主意的。所谓男婚女嫁,媒妁之言,当初蒋家应了张家的婚事,也有蒋佳月自己点头的缘故在里头。否则,即便张家是读书人家,也殷实,若香和蒋大郎也不会同意。蒋佳月心思沉,想的太多,又太过懂事,若香能看出来,她并不是真心欢喜张寄那孩子,只是觉得当初的张家能过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