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滕大声赞道。眼见苏凝筠款摆着腰肢去了,他贼兮兮地冲陆长风挤眉弄眼,笑的伏在桌上,“哈哈哈,顾公子,哈哈哈!哥哥真是好福气,这么个金尊玉贵的小娘子,连曲儿都愿意唱。就是不知这个苏姑娘怎么得罪了哥哥,得了这么大的没脸?”“不是你要听曲儿的?与我何干。”陆长风瞥他一眼,闲闲地夹了鸭掌来吃。☆、吃酒听曲(加更)“月儿,什么是楼子?”回去的路上,小群问道,面上神情不似来时的不安,多了跃然。蒋佳月摇摇头,“约莫是吃酒的地方吧。”小群便不说话了,不时回过头看一眼身后。蒋佳月亦默然不语。很快便到了棠锦轩,念波问了几句情形,“那头怎么样?”“挺好的,四爷很高兴,顾公子也不曾说什么。”“那就好,这个。”她递过来一个食盒,道,“还要辛苦你走一趟,留下来伺候会子,我马上就过去,你帮我多担待些。”“念波姐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应当应分的。”蒋佳月接过食盒,甸甸的很有些沉手,里头肉菜的香味散出来,十分馋人。“你还去吗?”她问小群。“不、不去了吧?”小群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我觉得有些头晕,月儿。”“我瞧瞧。”蒋佳月将食盒放在左手提了,右手手背摸了摸她额头,“莫不是方才陪我在亭子里中暑了?你快回屋里歇一歇,等我忙完了再去看你。”“嗯。”别了小群,她一路脚下不停,没过片刻便又到了融雪亭,陆长风正与顾滕说在兴头上,神色轻松的很,面上带了笑意。蒋佳月安安静静地上前拿了菜出来,又替二人斟了酒,便退至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了。约莫盏茶的功夫,苏凝筠打前头过来,并未带了丫鬟,见着蒋佳月先是一怔,继而重浮了笑意,盈盈对陆长风道:“陆表哥。”蒋佳月见她手中抱了一把琵琶,惊诧不已,再看陆长风,只见他点点头,好似并不奇怪,淡淡地道:“辛苦表妹了。”“是筠儿的荣幸。”蒋佳月闻言,只得敛了神色,想着这倒是什么表哥表妹呢?居然在外人跟前抛头露面了,便是平民百姓家也没的这个道理。苏凝筠面上早已没了难堪,衣裳也换了一身,方才还是略显华贵的粉霞锦绶的绣团花百蝶藕丝缎裙,头上插戴的是玫瑰色并蒂海棠的宝石押发,腕上套了玉兰点翠白玉镯。此时再看,却穿了雨过天青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周身再无其他首饰,显出一股我自犹怜的模样来。她眼波溜了一下,蒋佳月便知趣地搬了椅子放在融雪亭一边儿。是正对着陆长风二人的。“顾公子,小女子献丑了。”苏凝筠柔声说罢,对着顾滕一拜,款款坐下去,一时便只闻玉盘走珠似的叮咚之声,十分清脆悦耳。蒋佳月未曾听过,却也觉得弦弦切切如出谷黄莺,端的好听。夏末初秋,虽还有些余热,融雪亭中却十分凉爽,顾滕一行咂嘴吃着鸭掌,一行与陆长风说些趣事来听,还有美人在侧唱曲儿,倒也十分享受。蒋佳月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偶尔上前伺候,便瞥见苏凝筠一双眼落在陆长风身上,说不出的情深意切。忽而闻她开口唱道:“予为水,新月映潋滟。重莲翩,红纱覆迷眼。竹林涧,花漫目无边。菡萏淡,凰鸣过尘烟。醇酒香,品芬芳,晓月潋滟相思弦……”女子嗓音柔美,浅唱低吟间,是最动听的吴侬软语,叫人忍不住凝神沉溺。蒋佳月只觉得这样暖和的天气,身上却起了一身细细密密的疙瘩。目之所及处,粉荷渐枯,长林风起,夏日的繁华鼎盛已渐次远去,无端叫人心生萧瑟,暗道这真真儿是叫人醉了花容。不自觉看向苏凝筠,只见她眸子不时落在陆长风身上,其中情意之绵绵,心意之切切,比之词曲有过之而无不及。蒋佳月心中暗叹一声,颇有些替苏凝筠不值。只怕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否则又怎会叫一个闺秀抱了琵琶取悦他人?“若不是托了哥哥的福气,弟弟怕是在江陵再也找不到这么一把好嗓子了。”顾滕端了酒杯,半阖着眼听了会子,对陆长风敬酒道。陆长风受了,一饮而尽。“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去?”“刚来就腻了?不是总吵吵要来江陵的。”陆长风放下青玉梅花的酒盅,瞥了蒋佳月一眼。她便低头垂脑地上前,自斗彩细口的酒壶中倒酒。“腻倒是没腻,只觉得没什么劲,成天闷在一处,你又忙,倒不如咱们兄弟在京里快活了。”顾滕本要说自个儿一个人没什么去处找乐子,忽而瞅见蒋佳月过来,便改了说辞。他看她走起路来略有些瘸拐,便问道,“膝盖还疼不疼?”“啊?”蒋佳月一愣,抬眼正对上他一双凤眼,许是吃了酒,泛着些雾气,语气是十足的关切。“回顾公子的话,不疼。”“我和你说,你们主子。”他就扭过去看了一眼陆长风,笑着道,“其实最是好说话的,你不用怕。”说着对陆长风举杯,“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哥哥提携,弟弟先干为敬!”蒋佳月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个,便没出声,寻机又站了回去。“既然不如京里头快活,你早点回去便是,也省的吵了我头疼。”陆长风肃着脸,话虽不好听,却还是吃了一口酒。顾滕便嘻嘻笑起来,牙齿白的晃人眼,“那不行!多少人在京城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我怎么能和他们一个德行!”“我看你现在的德行也没比旁人好多人,成日里没个正行的,也怪不得叫人家踩了。这次回去,赶紧的,趁早把那个丹翠撵了,早晚是个祸害,记住了?”“记住了。”似是说到顾滕什么痛处,他笑就淡下去,怏怏地应了一声。说话间,苏凝筠一曲已毕,她站起身来,冲二人盈盈一拜,“陆表哥,顾公子,让你们见笑了。”顾滕又高兴起来,一拍手,“好!”刚摸了荷包,忽而想起这是陆长风的表妹,便放下手,口中赞道,“别说江陵府了,怕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表妹唱的更好的小娘子来!”苏凝筠面色一僵,略有些不自在起来。幸而陆长风出声道:“表妹果然多才多艺。”“陆表哥谬赞了。”“对了,我听说汤家递了帖子来,表妹为何不去?”☆、狐假虎威蒋佳月瞧见苏凝筠脸色略有些苍白起来,抱了琵琶的双手微微用力,丝弦便发出低不可闻的轻响。“筠儿想多陪陪表姑奶奶呢!”“是吗?那就罢了。”陆长风说出这句,苏凝筠方才松了一口气,她今儿揭了脸面不要,到底没白费这番力气。苏凝筠是真怕陆长风随便找了个瞎子瘸子就让嫁的。她眼波一转,正待说什么,却瞥见一旁顾滕望了上前伺候的蒋佳月说话。“回头我叫人给你送两瓶药油来。”顾滕指了指蒋佳月左侧脸颊和膝盖。“不用了,已经有了,多谢顾公子关心。”蒋佳月推辞道。“那筠儿便先行告退。”苏凝筠微微一笑,抱着琵琶对陆长风二人行礼,道,“多谢顾公子赏光。”“实话实说,苏姑娘不必谦虚太过。”顾滕亦笑着回道。苏凝筠便提裙转身,亦对蒋佳月露出个温柔的笑意来,擦身从她旁边走过。“哎呀!”忽而一声女子惊呼在耳畔响起,蒋佳月只觉得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接着眼前一花,下意识伸手去抓什么,却扑了个空,脚下便不稳,身子向下栽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