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佳月低着头,好歹耳朵上、后颈上的粉色是褪了去,却还不好意思抬头,怕被人看见窘迫的模样,“念波姐姐只管说就是。”“算了,要不日后你就在外间伺候,里面的事情都我来做。”念波本要把屋子里没人,只能我们俩伺候的事儿说了,想了一回,陆长风不过在江陵只再待二十来天就要走的,索性自己劳累些也就罢了。“你若觉得不好,不用贴身伺候的。”“如此真是谢谢姐姐了,我……我定会好好做事。”蒋佳月心头大定,着实感激念波的体谅。方才虽只是一瞬,陆长风精瘦的腰身,有力的臂膀其实通通入了眼。她不仅羞,还怕。怕的不是陆长风说话时的语态神情很吓人,而是怕他那健硕的身材。原本想着无非是端茶倒水的活计,哪成想还有这一遭……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脸皮子薄,这样的安排虽然觉得十分对不住念波,她却无法拒绝。念波苦笑一声,“说实话,咱们半斤八两。”“啊?”“别看我痴长你几岁,又打小在院里伺候的,其实也没正儿八经地做过这种事,不过是管着底下的人,或是做点子精细活而已。”“这……”蒋佳月十分不安,“是我叫姐姐为难了,要不……还是换个人吧,如此也能帮着分担一二,不像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添了麻烦……”大不了舍了这二两五钱的月例。她咬咬牙,多熬夜做几件绣活,那八钱银子也就回来了。念波却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这下咱俩倒是一样的处境,互相学习呗!”她露齿一笑,极妩媚的。蒋佳月看的就是一呆。刚刚含烟走过去,身姿袅娜摇曳,红唇水润,两腮带粉,已是说不出的娇俏可怜,念波虽看着严厉,但其身姿傲人,丰唇凤眼,勾人处更在含烟之上。得亏她平常总板着脸,否则还不知是怎样的妖娆。蒋佳月心里忽然生出个极羞人的念头,不知道陆长风他……“怎么了?怕了?”念波见她呆着,收了笑,严肃道,“你来之前,就没好好思量过,既要做丫鬟,遇见什么事都不奇怪。你不是说家里境况不好吗?若因为这么点子事就退缩,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好好儿回去照顾家人。”这话是实打实地为着蒋佳月好。她七八岁就进了府,只是伺候人有什么难的,难的其实是跟那些玲珑心思的人打交道。漫说这府里,又有几个心性单纯了去?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念波有心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怕蒋佳月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不能懂。“你虽高,有些事其实也是避不过去的。”站得越高,嫉妒你的人便越多,摔得也就越狠越疼。不说景萃院,只说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有表姑娘院子里,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爷身边儿的人,逮着机会恨不得撕碎了咬烂了才痛快。勿论京城还有个偌大的国公府,那儿才是爷正儿八经一年到头住着的地方,更是藏污纳垢之处。等着吧,含烟的事一传开,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拍手称快,暗暗上去踩两脚才解气呢!唉——念波深深地叹了口气,眸光攸地暗淡下去,不知从何说起。“我……我知道。”她虽什么都没说,蒋佳月却从念波无奈地神情上懂了。“你知道什么呢?”念波拍着她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怕,凡事只做好本分就得了。但有一条,可不能动不动就说不做了,须知只要咬着牙挺一挺,便没什么挨不过去的。”蒋佳月点头,面上已去了迷茫,多了坚毅之色,“多谢念波姐姐教导,我记住了。如此,往后还要请姐姐不要嫌弃,多教我一教。”“我方才不是说了,互相学习。”念波笑着道。“嗯!”“过段时间京城里的三爷成亲,咱们爷就要回京城了,老夫人和表姑娘也去,到时候呼啦啦一大帮子人,怕是不用咱们景萃院里头的人跟着,把这时节熬过去就好了。”“真的不用吗?”蒋佳月有些怀疑。念波便道:“这种事,有的是人往前钻,想去也轮不上的,你若不想去,只管缩在后头便得了。”蒋佳月的心更定了。人人都说陆长风过段时间就要去京城的,如今念波又说她们不往前挤便不用去,那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做些针线活,再拿着二两五钱的月例,怕是用不着两年,一年多就能还上参钱!那时候爹爹若好了,自己便家去,若不好,再做一两年等南秋大了也可使得。她心里倒不是盼着弟弟真能中个状元回来。不过是希望自己做姐姐的,能多支撑两年,叫他安安心心读书识字明理,长大成人了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粗人,或是像张家那般虚荣亵渎圣贤之人。“念波姐姐,我……”“怎么了?日后还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便是了,若是不好问我,小群也是一样的。”蒋佳月就有些犹豫地问道:“如果四公……四爷去了京城,我能做点针线活拿出去卖吗?”“这有什么的,自然可以做,最好却别卖出去,外头鱼龙混杂不说,价还压的低。我知你手头不宽裕,果真想做,咱们府里针线房就常有活计放出来给丫鬟们做了补贴的,我去提你打声招呼就是。”念波道,“但有一条,可不能因此耽误了正经差事。”“多谢姐姐!我记住了!”蒋佳月一颗心顿时定地稳稳地,暗自想着定要绣它个几百件针线活,美好生活可不就在后头?☆、掌心好疼(加更)二人坐在那里说了会子话,却迟迟不见含烟出来。念波便有些担忧。陆长风的性子她不说透彻,却还是能摸个六七分脉的,除了有事要说,断不会独自跟个丫鬟呆这么久。她到底年纪大,虽然没存那些心思,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不禁担心里头出了什么事。含烟怎么说也是配了远水的,可她心思多,断不能做什么傻事出来,爷也……呸呸呸!念波忽然又使劲摇了摇头,心里打了自己两下。暗道念波啊,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连你都懂的理,爷能不懂?会把持不住?端看爷从不正眼瞧府里任何一个丫鬟便明白了。“怎么了?”见她望棠锦轩看过去,蒋佳月出声问道,“念波姐姐不必担心我,若是有事就去忙吧!”“也没什么。”念波想着待会儿陆长风出门去,自己还要随着含烟去一趟她家里说说话,就道,“那你先回去吧,刚来第一天,肯定还有许多事不太明白,让小群带着你,恰她整日里闲得慌。”念波此时对蒋佳月可谓是十二分的关照了。一来心里约莫明白蒋佳月的性子,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却是因为小心谨慎的缘故,并没什么。二来含烟走了,蒋佳月说是一等,其实倒像她妹妹似的,念波有心要教一教她好。她从不是刻薄之人,待人都有几分真心。蒋佳月闻言点点头,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念波手里定然还有很多事要忙活,也就只能日后再报答她,于是告了辞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刚要拐个弯儿去东边儿的偏房方向,却在抄手游廊里碰上一人。只见来人约莫十七八岁,穿花拂柳般款款而来,身上穿着粉紫色缕金绣百蝶穿花挑线纱裙,手腕子上套的是珊瑚绿松石手钏,见着蒋佳月忽而停住了步子。“等会儿。”蒋佳月正弯腰行了个礼准备走开,女子却叫住了她。是那日离开陆老夫人院子时碰上的姑娘,兴许就是大家口中所说的“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