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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第1页)

她倒是没想赖,只是盘算盘算,家里还有什么些东西好当出去。那一套酸枣枝儿的家具是要卖出去给江家的,好歹值个五六两的,只是还不够药费,只能慢慢俭省着给了。还有什么可拿出来给陆家的呢?唯有房契了。若香皱着细长的柳叶眉,暗暗道:虽然房子不值八十两,但五十两总有的,那参自家也没全使了,好好说一说,应当够的吧?只是把房契抵了,一大家子又住哪儿呢……蒋佳月也皱着眉。八十两,算自家用了五十两的参吧,听李婆婆说活契值十两,剩下四十两就是四十个月,家中肯定是拿不出钱来提前偿清了,那么她便要在陆府做三年零四个月的丫鬟。就算在陆家,也有很多丫头子做绣活赚补贴,蒋佳月自认手艺不差,也能和别人一样接活计贴补家用。用她三年,换爹爹好起来,很值得。想到此,心里头便甜滋滋地。蒋佳月面上重新带了笑,把头探进车厢,“娘,你别叹气啊!咱们一家又能高高兴兴儿地坐在一起说话,这比多少银子都好,什么也换不来的,有什么可愁的!”“娘这是高兴,你懂什么!”若香便收了神色,朝她笑道,却忽然觉得放在腿上的手被人握住了。那大掌温热,手上有粗糙的老茧,带着令人心安的可靠。若香眼泪一瞬就滚了下去,低头一看,只见蒋大郎张着嘴,无声地说道:“别……担心。”☆、老实交代牛车赶的慢,又不像去时那般着急,终于在辰时末进了村。见着的人纷纷来蒋家问东问西,若香下了车,唇边含着笑一一谢过,眼中却带了泪。“谢谢各位叔婶,多亏了大家帮忙,我家大郎才能醒过来,托大家的福了!”众人见蒋大郎果真气色更甚以往,连忙道:“都是你家的福气,你们两口子多少年都勤勤恳恳苦做苦累的,从来不做亏心的事,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有些人家不干好事,总有一天遭报应。你和大郎这样的心肠,谁不称赞的?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是啊,大郎心善,你也热心,真是菩萨保佑啊!”“一早赶路饿了吧?快来大娘家,还剩了几碗稀饭,带孩子们来吃。”蒋南秋亦跑下来,扬着脸笑嘻嘻地和学堂里的小伙伴厮闹。“你爹果真要好了吗?”“那当然,我跟你说,江陵城有个江先生,医术可了得了,我爹就是他治好的!他说能好就一定能好!我还在他家里看到好多题额,都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一类,我还见着他有一个大箱子,里头装了很多细针,我姐姐说,那叫‘金针之术’,能起死回生的!”“哇!这么厉害?那我以后也要做有金针的大夫!”“那等你爹好了,你是不是又能和我们一起去上学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学堂里,夫子成天都生气,说我们顽劣不堪不成大器,你这个大器快去给夫子消消火吧!”蒋佳月听的忍俊不禁,也不说什么,只赶忙进了屋子收拾床褥。众人搭着手,一齐将蒋大郎抬了进去,轻轻放在床上。蒋佳月便出了屋子,打算去烧些热水,却看见一人正鬼头鬼脑地在院门处张望,一见她出来,又连忙缩了回去。“哼!”蒋佳月冷哼一声,也不去理会,径直去了灶房。她才不相信秀才娘子是来关心自家的,八成是担心爹爹被他家气出个好歹来,要担风险、受人唾弃罢了!又或者是怕爹爹好起来,自家有了主心骨,不会轻放了他家。毕竟蒋大郎人高马大的,虽然端厚,却也不是任人欺负不敢吭声的主。她听张寄以往在耳边聒噪过,说是等他到了年纪,家里就给他举孝廉的,若是因这件事被人诟病,十有八九就黄了。过了会子,若香说大夫嘱咐静养,众人这才慢慢散了去。蒋佳月端了盆热水,半句也懒得提秀才娘子的事,若香便接过去给蒋大郎擦洗。蒋大郎在牛车上醒了会子,却不大能说话,但瞧着精神头却好多了。只是到底身子亏了许久,最后握着蒋佳月的手,目光闪动着睡了过去。她知道当时爹爹想说什么。他想通了,为了张家气坏了自己,只能连累他们母子三人受苦,他说别担心,爹爹会好起来,再给你找个好婆家……蒋南秋趴在桌子上已经睡了过去,熬了两日,小小的人儿早便撑不住了。蒋佳月便抱起弟弟送到俩人的房里去睡,只觉得他怎么这么轻,个子骨架虽在,比着同龄的大胖他们,重量可是差的远了。她一手支着下颌,眼也不眨地看着蒋南秋。睫毛很长。她摸摸自己的睫毛,一扇一扇地,有些痒,也很长。他们姐弟俩长的像谁呢?眼睛像娘亲,鼻子像爹爹,个子也像爹爹。脸型各像各的,嘴唇嘛,则谁都不大像。真好啊!蒋佳月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涌上来,就那么撑着睡着了。若香伺候蒋大郎擦洗完了,去看时便是这一副景象。她静静地看了会儿,觉得眼眶有些热,心里也堵的慌,一抽一抽地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嗓子眼里的哽涩,轻手轻脚地走到蒋南秋的书架前。书架是蒋南秋进学那一年,蒋大郎进山寻了大半天的功夫找到的好木材,又请了村里好几个壮劳力帮着抬下山,送到木匠家中做成的,废了好几钱银子呢。“这木头结实,又防虫,够我儿子读到状元啦!”蒋大郎抹着脸上的汗,大笑着对村里人说。想到不久又能听到他那样爽朗轻快的声音,若香觉得体内有什么即将喷涌出来一般。她连忙背过身去,对着窗外。窗外种了一棵梨树,如今已长的极高了。蒋佳月出生那一年,蒋大郎非要砍,说这树意头不好,砍了重栽两棵杏树桃树,她硬拦着没让。“不兴这些个,倘若照你这么说,从此以后家家都不吃梨了?”蒋大郎听了,便摸着头嘿嘿傻笑。到底是留了下来,如今姐弟俩年年秋天都要摘梨吃的。等你醒了,我倒要问问你,这树意头好不好?再让你听听你儿子女儿说说,这梨甜不甜。如今咱们家不是好好儿地,再也不分开了。若香泪流满面地想。“娘?”她一时没压住哽咽,蒋佳月闻声醒了过来,走到窗边唤她。“风大,迷了眼。”“娘这叫喜极而泣。”蒋佳月上前推开根本没打开的窗户,回头笑嘻嘻地说道。“是是是,喜极而泣行了吧?就显你能。”若香擦了泪,走回书架前,从寥寥无几的书里头抽出一个木盒。她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些薄纸,都是他们姐弟俩写的字,还有几张小像,是他们一家四口的。笔墨纸张矜贵,便是蒋南秋也很少用的,多是沾了水在桌上写写,以此练字温书。那些字画还是家里光景好的时候,蒋大郎宠孩子,说不写出来有什么用?蒋佳月也便夹在当中写写画画,也就那么几回罢了,事后若香便都收了起来。若香一张张看了下去,最底下躺着两张盖了红印的房契、地契。她将两张纸都抽了出来。“娘。”蒋佳月转过身来正瞧见,便道,“江先生不会着急这一时半会儿的,再说……”她以为若香是着急送地契给江家。再说为这事特意去江陵也太破费了,她想说“不如我去陆府的时候顺手带上”,却又打住了话头。“虽然不着急,总要送的,拿出来备着,谁要是进城,也好帮着带过去。”若香就道。他们村子虽然属于江和县北边,离江陵却更近,谁要是去置办个东西,大多是去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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