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锡拉胡同有一幢不起眼的三进院落。
说它不起眼,因为门口未挂牌匾,大门紧闭、门庭冷落。在住满京官的锡拉胡同,遍地是尚书府、侍郎府的地方,显得不打眼。
但路过的行人无不知此处住着何人。
此为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前任首辅徐溥的府邸。门庭冷落,是因为主家闭门不见客。
徐溥致仕后,徐家人陆续返回南直隶宜兴老家。家什、奴仆少了一大半,看上去像家道中落似的。事实上徐溥四朝元老,居首辅之位多年,门生故吏遍地。不说仁厚的弘治帝向来优待老臣,就是现在的三位内阁阁老,都受过徐溥的提拔之恩。
“老太爷,刘阁老的管家送来拜帖。”徐管家声如洪钟。
徐溥皱皱眉:“说得轻点,老夫不聋,听得到。”
徐管家赔笑:“这拜帖收还是不收?”
“退回去吧。”徐溥浑浊的眼睛看向管家,“记得下次要称呼刘首辅。阴晴圆缺、潮起潮落、权力更迭都是天道轮回,再正常不过。刘健是新任首辅,要保持恭敬。”
徐溥闭门谢客,一部分原因是希望首辅权利顺利交接。
“小的记下,小的一定不会再犯。”徐管家忙不迭点头。
徐管家是上上任管家的孙子、上任管家的儿子,在父祖过世后接力。人生七十古来稀。像徐老太爷一般高寿的,不多见。
“你和吴昊见面没遇到熟人吧?”徐溥一脸平静地问。
徐管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回道,“绝对没有。小的乔装易容,哪怕有熟人在远处见到小的也认不出。”
徐溥道:“为防万一,你明日带着老夫多年的收藏返回宜兴。记得不要走大运河,走陆路。对外就说怕老夫珍爱的书画受潮。你收拾去吧。”
“是。”徐管家退下。
徐管家一直关注朝堂,自然知道官员和宦官围绕京通仓吵了无数次,大运河上的漕运早晚会被牵连。老太爷做事谨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徐溥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自从眼睛视物不清,他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刘希贤今日送拜帖,明日管家就回老家。想必刘希贤、李宾之、杨介夫三人会领会老夫的意思。刘希贤善断,一定会把握机会。皇上就算事后反应过来,也不会说什么。就是太子让他捉摸不透。
徐溥叹了口气。太子聪慧,不知对大明是祸还是福。他老了,管不了,下面的事情交给刘希贤了。
第二日,刘健收到徐府管家押送书画走陆路离京的消息。
刘健在文渊阁默然静坐。
李东阳和谢迁也都是聪明人。如果之前没瞧出来,现在也发现了不同寻常。
“公主死得太巧。”李东阳忧虑重重,“太子不会相信巧合的。”
李东阳一直想亲自教导太子,但近来朝堂没安稳过。从杨廷和口中得知,太子七窍玲珑、思维敏捷、性格刚毅。太子在永康公主灵堂前发誓要找出真相。如果被太子查出点什么,哪怕只是捕风捉影……
谢迁喉咙发干、声音苦涩:“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
“顺天意、尽人事。”刘健打断两人,“我们问心无愧,做好我们分内之事。”
不管刘健本人赞不赞同徐溥的行为,身为内阁首辅,他必须做对大明最好的选择。
“让都察院弹劾李广吗?”谢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