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转眼天明。
阮云卿望着窗格上的蒙纸由暗转明,一晚都没有合眼。
他苦思一夜,还是没有想到两全齐美的办法,一面是宋辚,一面是阮宝生等人,两边都是他最为亲近的人,阮云卿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想让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平喜一睁眼,就看见阮云卿坐在窗前,瘦小的身子穿着一件牙白色长袍,越发显得那身子骨草扎的似的,像风一吹就要跑了。
平喜摇了摇头,他整衣起来,给阮云卿搭了件衣裳,忍不住开口骂道:“你身子才好些,刚刚不发热了,就这样胡作起来。我和你哥哥整日辛苦,你就是为了我们,也不该如此作践自己的身子。”
阮云卿平日里就有些怕平喜,让他一番话说得低了头,支吾一声,连忙站起身来,赶着道:“我这就穿衣裳去。”
平喜不由一哂,瞧着他慌里慌张的背影,心里叹道: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顾着别人这点不好。不是让他学得自私自利,只是人首先要保全自己,才能顾着身边的人不是,像他这样为了那些对自己好的、曾经有恩于他的人,连命都能豁出去不要的,平喜真不知该说他是太过重情呢,还是太过傻了。
阮云卿穿了衣裳,床榻上的阮宝生也醒了过来,兄弟俩赶忙洗漱了,和平喜一起趁着天色还早,把行李收拾出来。
上次从杂役房搬过来,他们几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可这次再搬,人人心里都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沉重得连话都懒得说了。
三个人默默无语,很快收拾停当,阮宝生二人还要各自去当值,阮云卿只能一个人先到司礼监报备,然后去端华宫上任。
阮宝生送阮云卿出门,路上他强打精神,拍了拍阮云卿的肩头,劝他道:“你这是当官去了,又不是上刑场,乐呵着点,别蔫头耷脑的,跟天塌了似的。”
阮云卿还是不言语,一路出了丽坤宫的大门,到了夹道上,他才转回身来,勉强笑道:“堂兄放心,云卿此去,决不会让堂兄为难。”
阮宝生不由发笑,“你哥我在宫里呆了十来年,不说腥风血雨,也是在多少大小浪头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我和你平喜哥不说别的,自保的工夫练得还算到家,何况还有我师傅在呢,他再怎么心狠手辣,也得给我留点情面。你只管放心去罢。”
阮云卿让他说得宽心不少,又嘱托阮宝生道:“求堂兄多多看顾周俊。”
阮宝生点了点头,让阮云卿放心。周俊虽莽撞了些,但他身边有崔太监看着,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离别的愁绪涌上心头,阮云狠朝阮宝生和平喜长揖一礼,谢过二人,这才安心往司礼监去。
调任的呈报早就交了上去,司礼监核准盖印,交到当差的人手里,双方交接已毕,当日便可生效。
阮云卿先去办了一应手续,领了公文等物,这才从司礼监里出来。
既然到了此处,断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他迈步穿过回廊,往顾元武的住处走去。
今日也是临时起意,阮云卿并没有提前支会,也没有递过拜贴,就这样闯了进来。他也不知今日是不是顾元武当值,只想着过来看上一眼,在便进去拜会,顾元武若不在,自己再离开,也不显得失礼。
顾元武在宫中的住处就在司礼监后面的一个小院落里,精致小巧,一共就两间屋子。阮云卿迈步进来,左右张望一眼,见门口并没有小太监守着,便在门外先叫了一声:“在下阮云卿,特来拜会顾公公。”
大门敞着,里面却无人答话,阮云卿来过这屋子无数次,对里面的格局也十分清楚。想着顾元武也许在里间屋里,没有听见他叫门,于是又往里走了两步,推门进了屋里。
这一进去不打紧,阮云卿抬眼一望,就被屋里的情形臊了个满脸通红。
这屋子一明一暗,外间屋只摆了一张八仙桌和两把太师椅,往左一拐,不过三步就进了里屋,屋子不大,一张床,一个多宝格,外加一张长条桌案,就把屋子摆得满满当当。
门口正对着床榻,阮云卿一眼看过去,正看见宁白与顾元武衣衫不整,搂做一团,他头一次见别人欢好,只一眼就弄了个脸红心跳,忙不迭退了出来,不小心正碰在八仙桌上,差点把茶壶带了下来。
屋外咣啷一声响,屋里的人也听见动静,三个人打个照面,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阮云卿转身就往外跑,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屋子,刚到院门,就听见顾元武叫道:“等等。”
阮云卿回过头来,见顾元武脸上情潮未退,匆忙拢住的衣襟没有系好,还能从敞开的衣领处看见不少红紫交错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