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香道派?”吴得志呆住了,眼前这么一个其貌不扬、却雄浑古雅的牌匾,悬挂在小小的香料店中,有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感觉!特别是身处异乡,能看到这样的牌匾,实在有无比的亲切感。“这是杜爷爷师傅留下的——”大姝伤感地说道:
“他生前希望能创立一个在日本与其他香道流派相抗衡的香道派,以弘扬中国古代香道,树立起中华香道文化。可惜的是,他精力有限,既要忙于店务,又要与松山内造的比斗。所以,最终他只能收了几个中国留学生,后面随着他们毕来回国,就无疾而终。中华香道派始终没有起色。”
“杜天爷爷还有如此心愿?!”吴得志愈加佩服他了,他不仅孤身奋战,还企图成就一番事业。可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小姝也跟着惋惜地说道:
“其实师傅爷爷的最大心愿就是夺回龙归香之后,壮大中华香道派!事与愿违,牌匾始终没能挂到外面去。而我们姐妹香道水平有限,实在无力续愿。”说完,大小姝目光刷地一起投注到吴得志身上来,个中意味自不待言。然而,吴得志却左顾右望去也。
只见店内虽然陈旧,可是一凳一桌,都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可见,平时大姝和小姝一有空就会回来精心打理,异常爱护。吴得志看到,在店中有许许多多的香料,都是产自大陆的原材料。看得出,杜天爷爷想发扬香道,有别于日本重用沉香,而是希望力求多元化,将香道带入寻常百姓之中。
杜若兰凝视着在正墙中央悬挂的杜天遗像,久久不语。只见那黑白相中的杜天,浓眉大眼,气宇昂扬。虽头发谢顶,但那炯炯弘恢之态,好比光明顶。最是风流态度的是那鼻子,高耸而秀气,显得年轻时是个多情种子。如此英俊堂堂,怪不得最初若兰的奶奶会喜欢上他。
究竟这样的一个人是否值得原谅呢?他虽屡屡犯下大错,却在后半生致力于补救。但无果而终。对于这样的一个悲情人物,吴得志知道杜若兰心底里仍然没有答案。她不愿面对!这时,他想到了正事,问道:“请问,杜天爷爷有没有什么遗物吗?”
大姝马上道:“我带你们到他的卧室。”于是大小姝带着二人转入内间,里面有一个小梯子,直通楼阁。四人登上小小的楼阁之后,上面空间狭窄,只有一人高,所幸有一窗口,光线可以透射进来。里面一张上下铺的床。书桌上摆有几款不同的古老香炉。
“这里以前就是杜天爷爷的卧室。后来照顾我们之后,我们姐妹就睡在这里。而杜天爷爷就在下面店打地铺了。但是,平时研究香道,他还是专注在楼阁上。在我们搬出去之后,就将杜天爷爷生前所有的东西,都存放在这里了。”
大姝说着时,她姐妹两人的神情,油然而生一种温馨可爱的感觉。显然,这里给了她们姐妹许多美好的回忆。而这种回忆,足以支撑她们将杜爷爷的未竟事业完成下去!吴得志又见及书桌前面放着许多关于大陆的书籍,这也许是老人想念家乡,聊以自慰的一种方式吧。
在大姝的同意下,吴得志打出了抽屉,拿出了一个铁盒。打开那已是绣迹斑斑的盒子,只见里面有两本笔记。一本是发黄的日记,但已烧了一大半。另一本是香道研究笔记,上面详细记载了杜天爷爷关于对比中日香道的心得体会,还有就是他和松山内造之间进行过的十二次香道比试的经过。
发黄的日记,最受杜若兰注目。“这本日记为什么烧剩这么一点点?”杜若兰捧着日记失望地问,大姝忧伤地说道:“杜天爷爷在第十二次输给了松山内造之后,可能是想到自己此生再也没法得到归龙香,所以,他一气之下,就将平时每天都记的日记烧了。等我和妹妹发觉,竭力抢救时,才勉强捞回这一本。其余的都被杜天爷爷烧光了!”
杜若兰一听,怅然若失。但她仍痴痴地翻阅着,希望能从中找出能想象当年爷爷生活片断的拼图,甚于是借以印证过去老人之间恩恩怨怨!而吴得志则是专心地看那一本香道笔记,他尤其对杜天爷爷与松山内造大战十二回合的战况,甚至兴趣。大姝小姝见状,默默退到楼下,以免打扰他们。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吴得志悠悠地闻到了阵阵香味,直冲鼻顶。但这不是什么异香,而是实实在在的饭香!不觉已是肚子咕咕叫。这时,小姝已在下面喊道:“杜姐姐,吴先生,请下面吃饭吧!我们做了好菜。”
于是,吴得志和杜若兰一起下楼。只见店中摆上小桌,桌上满满地摆上六个菜,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老实说,在小百合的置屋中,整天吃的都都是一些清淡寡味的菜肴,因为艺伎们要保持身材,讲究美容。所以,口感之类就无足轻重了。这让吴得志大吃苦头。
现在,想不到大小姝儿竟能做出地道的中式家常菜,实在太令人意外和兴奋了。“好吃吗?是不是你们在中国吃的味道?”大姝笑着问。吴得志点了点头:“完全一模一样!你可以在中国当厨师。嘻嘻!”
小姝得意地:“当然了,这是杜天爷爷亲手教我们的。他说每一次吃菜,就能吃出家乡的味道。”二姐妹说着,眼睛竟又有些湿润了。这时,只听吴得志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家都惊奇了,“你吃到鱼刺卡喉了?”杜若兰问。
吴得志摇了摇头,说道:“我叹的是杜天老前辈!他本可以早点回中国的。因为凭着他的香道造诣,肯定能打败松山内造!”“真的?竟有这样的事,为什么?”大姝小姝都不约而同地惊问。如果杜天爷爷的香道本领比松山内造家元高的话,那么为何他总屡战屡败呢?
吴得志拖长语调:“因为在松山内造背后有高人指点!我详细地看着杜天老人和松山内造比试的记录,头五次可以说是因为他不懂日本香道规矩,或者说理解的没那么深,以致吃亏。那是失败的经验,非战之罪!”
“但是,随着第六次开始,杜天爷爷无论从香道的制香、品香还是熏香方面,都大大地超越松山内造了。这是杜天爷爷凭着斗香的经验直觉而来,他相信对手并非高不可测。这是杜天爷爷作为香道天才的自信使焉。”
“可是,每一次当杜天爷爷出香时,第二天总能发觉松山内造对症下药,将他的香道缺点完全表露出来。对于这点,杜天爷爷总迷惑不解!就象是高手对奕,明明以为一步可以将对方逼到死角。可是,一夕之间,对手即可以祭出妙着,从而扭转乾坤!”
“如果一二次碰上好运气也就罢了。那么三番四次呢?其中就必大有猫腻了。想想,以松山内造一大香道流派家元之尊,输给无名的中国香道师,那是他万万输不起的。所以他幕后必有高手,屡屡解救于他危难之中。”
吴得志说完,一阵慷慨激昂,扼腕不已。可是,杜若兰却反说道:“可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吧。究竟有什么证据呢?也有可能是他自视过高,负于对手而找的借口罢了。”杜若兰如此看轻杜天爷爷,大姝小姝听了,脸色都变了。
吴得志认真地道:“凭我对他们比试的香道配方对比的理解,还有比试的规则。那就是他们进行的是两天赛制,第一天由挑战者先出香,然后第二天由应战者出香。这样,就大有操作空间了。杜天爷爷作为挑战者,所以,一比试,他就注定是吃亏的一方。”
“那他屡战屡败,应知道不可能战胜松山内造,为什么他还要比斗下去?难道他不知道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总比不上安享天年好吗?世上竟有这么执着的人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杜若兰反问地道,气愤之情言溢于表。
大家都有点意外起来了。“杜姐,因为杜天爷爷的生命中唯一的目标,就是赎罪!他本可以和我们一起享天伦之乐。可是,他仍义无反顾地投入不可能的对抗之中。为什么,为什么呢?”大姝的心情也激动起来,为在失去可敬的中国爷爷而辩护。
沉默了一会,小姝突然将一碟菜推到杜若兰面前,轻声地说道:“杜若兰小姐,请你尝一尝这个豆豉鱼好吗?他是最喜爱吃这个了。他说每当吃上豆豉鱼,就想起家乡。你吃一吃,就应该明白杜天爷爷的感受了。”
谁知,杜若兰一推那碟黑乎乎的豆豉鱼,大叫:“我不吃我不吃!”说完,竟是放下碗筷,径自走到院子中。吴得志示意大小姝不要动,而是自己去安慰她。“杜姐,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你仍生气杜天爷爷?”“你知道我在他的日记发现什么吗?!”杜若兰噙着泪花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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