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会不久,建成侯吕释之来到椒房殿,面色凝重万分。
天色大亮,窗楹透进橙黄色的光,吕雉同他道:“陛下最信留侯。二哥此行出宫,不如去一趟留侯府,请教该如何保住盈儿的太子之位。”
留侯?
吕释之有些心动,留侯运筹帷幄,天下无人不知,又觉得妹妹此计不能行。
张良一心钻研什么养生之法,能理会他吗??
他犹豫道:“留侯不问世事,连陛下都请他不动,若表明来意,极有可能将我拒之门外。”
吕雉微微一笑:“那就看二哥的了。”
吕释之皱眉细思,半晌有些明悟。
交谈间,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殿外钻出来,头顶扎着两个小髻,脸蛋像嫩乎乎的蛋羹,叫了一声“阿娘”“舅舅”。
若不仔细看,谁也意识不到梁王殿下抽条了!
吕雉柔和了眉眼,越儿今天起的倒是早。她朝刘越招手,胖娃娃便蹬蹬蹬地跨进门槛,仰起头,真诚地请求:“我也要跟着舅舅去。”
?
吕释之吃惊,第一反应就是不赞同,看向吕雉:“皇后……”
刘越凑近母后,用甜甜的嗓音道:“读书读太多,越儿好想出宫玩一玩。何况留侯可是我的养生友人,我一去,他就不会把舅舅拒之门外了!”
半年前他还夸陈师傅聪明绝顶,谁知道居然弄错了。设计矫诏的并不是陈师傅,而是宅在家里的养生友人,从此刘越写信的时候,抑制不住一点点惭愧之心。
谁叫平时见不到留侯,不能和他亲表谢意呢?
听闻便宜爹又叕决定废太子了,刘越佩服他的毅力,佩服过后就是气怒,心头冒出一簇簇小火苗。
机会难得,他觉得自己得把握住,也为哥哥的储位添加筹码,让舅舅请教得更容易。他可不是过去添乱的。
见小儿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吕雉哪里敌得过他的撒娇攻势?
况且有越儿在,张良恐怕软化得快些。
于是建成侯怀里被塞了一个胖娃娃,半个时辰后,停在留侯府外的车架坐了一大一小,一舅一甥。
刘越听闻过吕释之请留侯的典故,却不知道舅舅用的什么方法。
眼见府门紧闭,仿佛对建成侯府的车架视而不见,吕释之抽出一根粗绳,一把剪子,吧嗒吧嗒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命仆从大声叫门:“建成侯诚心请教留侯养生之道!”
“建成侯诚心请教留侯养生之道!”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刘越:“……”
刘越觉得以他养生友人的性格,怕是还不会理他舅舅,于是沉思片刻,在吕释之耳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吕释之眼睛一亮,儒雅面庞露出笑容,觉得外甥的脑袋瓜子真是聪明。
片刻,留侯府外换了一种叫门声:“梁王殿下诚心请教留侯养生之道——”
……
府门吱呀一声打开,健仆们火急火燎地奔了出来。
“大王,建成侯,里边请,”领头者擦擦额角的汗,“我们君侯刚刚起身,衣冠都没有穿戴,故而不能出来相迎,还望大王宽待。”
吕释之沉默了,望了望高悬的太阳,养生不都是早睡早起吗?
刘越皱起小眉头,养生友人同他说自己睡得早,起的也早,难道都是骗小孩?
睡得早,但每每日上三竿才醒的留侯面不改色,穿戴齐整,坐在池边悠闲地垂钓。
池塘比曲逆侯府要豪华一些,虽没有锦鲤,那也是比泥鳅更高一级的石斑鱼,在水中欢快地游动。余光瞥见吕释之牵着梁王走来,张良收起竿,目光在梁王的小肚皮上转了转。
他俊丽的眉眼极淡:“我不问朝事已久,何况易储?还请建成侯另择高明。”
吕释之心一提,似早料到了这般场景,下拜道:“天下归汉,有您的三分功劳。眼见陛下犯了糊涂,您怎能袖手旁观?陛下执意废太子而立赵王,还请留侯教我。”
张良摇摇头,不再说话。
吕释之犹不死心,觉得现在还没到用绳子绑的时候,言辞越发恳切,到最后几近哀求,还是动摇不了留侯的钢铁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