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姒的脑袋有些晕乎,莫名就被他将手捉了去。
周自横的掌宽大而温暖,五指白皙修长,或许是习武的缘故,指腹间有薄薄的茧子,握起来很是安心。她故意走得缓,不理会身旁热闹非凡的花灯烟火和喧嚣人群,一双琥珀色眸子始终停在他的身上,好似想要穿透那繁复层叠的鎏金黑袍,直直望进他心里。
或许,尝试着接受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能够摆脱东商君殷肆的梦魇,遗忘那个折磨了她无数个日夜的名字。
甘霖之后,深埋在泥土里的种子终是发芽,开花,清风一过,在心头吐露一阵芬芳。姻姒垂在身侧的乌发飞扬,惹得发髻上的流苏窸窣作响,好似浮空的精灵在耳边不厌其烦地警告着什么;她听着那些细小声音,愈发觉得刺耳难耐,原本轻得可以浮在空中的心,也变得异常沉重。
她驻足,他亦停下,不解地回身望她。
姻姒慢慢抬起眼,“你这样牵着我,又能牵多久呢?”
人神殊途,到底不是同类,若是强求……姻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蜉蝣虫妖小游的脸,而那床榻上枯竭如同干尸般的男人,也换做了身边的家伙。她不知道百年之后,自己是否甘心喜欢的男子化作一堆枯骨,深埋于黄土之间,尽管几个时辰前她还劝诫过小游,可是别人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终归不同,神总是对别人太苛刻,对自己太纵容。
如果她选择开始这个故事,那便是结局。
未察觉弦外之音,周自横想了片刻,绽开笑容,“把这条路走完罢。”
她垂眼,低声嘟囔,“要是这路走不完就好了。”
握着她的手稍稍一紧,轻不可闻的叹息之后,是男子低沉的声音,“……要是你不是个凡人就好了。”
两人立于拱桥之上,周围是熙熙攘攘衣着鲜亮的人群。岸边男男女女俯身将怀中浮灯点燃,一盏盏送入水中,河水被月光照的透亮,层层涟漪撞碎一团团暖黄。数百盏浮灯顺着水流朝着一个方向去,绵延如同长龙,灯火明灭间光影变幻,别有一番神秘与柔美。
夜风习习,姻姒顾着看灯,未听清男子所言,张口反问,“你说什么?”
“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大概,是风声罢。”他不想沉不住气,又有点害怕听到某种答案,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结束话题。
二人样貌姣好,金玉华服,执手而立,尽管在繁华尽现的皇都之中也是惹眼风景,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过来:浪荡在外富家子弟的眯眼琢磨,或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咋舌惊羡。
“一直想问,那日在渡风阁,你怎么一眼就知道我是女人?”
“啊啊,我阅女无数,你那种没技术含量的装扮,那里能逃得过我火眼金睛?”折扇遮口,男子轻笑,一副玩世不恭轻浮模样。
她微怒,“与你说正经的呢。”
周自横这才正色,笃定吐出二字:味道。
姻姒低头思量,“什么味道?”
“脂粉味。”他又言,“你身上有女人家的脂粉味。”
“胡说,那妓楼处处都是涂脂抹粉的女子,我身上沾惹些脂粉味,有什么好奇怪?”
“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她们身上的脂粉是甜腻的,而你身上……”男子顿了片刻才答,“……有沙子的味道。”
时间仿佛悄然定格。
姻姒忽然庆幸,自己嘴里索性没有在吃东西。如果有,她一定会停下咀嚼吞咽的动作,死死盯住他,一停下吃的动作,就把心里的破绽全数曝露在了这男人面前。
不错。她的心被周自横狠狠戳了一下,还是被人拿放大版定海神针戳的,听得噗得一声响,没来记得享受那短暂的欢欣,瞬间就血肉模糊了。
都说女人如水。可她偏偏就像沙。
西参娘娘自幼生长于浮台,这座城四下被沙海包围,然素日里有神明富泽庇佑,除却每隔千年被黄沙吞没的数月,勉强算得上风调雨顺。浮台神魔安土重迁,不断探求着如何在黄沙肆虐时生存下来的方法;加之南方有几支蛮魔妖物族群不屑臣服于浮台,借着风沙势头间或挑衅滋事,最为浮台子民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西参娘娘一身戎装,骑跨天狡神兽,提长兵利刃穿梭于漫天沙石之中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