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一番话后,心中顿时泛起了激烈的挣扎,他们当然不愿意舍弃乡资家业转去他方,可是陈蒨所描绘的那种情景也让他们不寒而栗,尤其还有吴兴豪强们的前车之鉴,也让这一番话绝非危言耸听。
“某愿追从大王转战他处,留此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击退强敌、光复乡土!”
在经过一阵沉默之后,便有人站起身来挥臂喊话道。他们心里也都想得很清楚,虽然暂时离开乡土必然损失惨重,但是跟丢掉性命相比,些许财货的损失实在算不了什么。而且今次唐军是为侯安都而来,等到侯安都被诛除之后,各种动乱想必也会暂时告一段落,暂离会稽这一纷争的中心,转去别处观望形势的变化也算是一个比较理智的选择。
既然有人做出了决定,后面也陆续有乡士效法,选择追从陈蒨躲避战乱危机。最后剩下一些实在难舍乡土这一切的时流,眼见到自己已经成了顽固的少数派,心中犹豫挣扎一番之后,便也选择了追从陈蒨而去。
可是离开会稽之后他们又向哪里进行转移,在场众人有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思路,一者是主张取道余姚、临海等地,乘船出海到海岛上暂居以躲避战乱,一者是从陆路向南面出逃,到闽中、岭南等地。
对于这两种思路,陈蒨比较倾向于前者,出海暂避是他之前在吴兴时便考虑的一个方案。只不过当时还有会稽这样一个更好的选择,所以一行人还是选择南来。如今会稽也已经将要沦陷,那么之前所考虑出海的各种优势便又凸显出来。
而且从唐军一路南下的态势来看,其军在陆地上推进的效率实在太高了,他们在陆地上进行退避,只能被动的在敌军军势强逼之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慌不择路,很难有机会重新掌握住主动权。
可是出海虽然条件更艰苦一些,但终究是唐军所不擅长的一个领域,而且大海茫茫、来去无踪,根本就无从防备,是攻是走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如若再加上沿海民众们的配合,也一定会给唐军造成更大的麻烦与负担。
不过出海避祸在人员随从和给养物资、还有跨海的舟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进行筹措,陈蒨也不能保证在唐军突破外围抗阻正式进入会稽之前、他们能否准备好这一切,因此只能告令众人尽快召集族人部曲、且作两手准备。
可是他们这里刚刚做出决定,正准备各自归家准备相关事宜,又有新的变故发生。一队侯安都麾下甲兵自钱塘江前线匆匆返回山阴,全城搜捕临川王陈蒨,与之相伴传回山阴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唐军也有舟师水军已经自钱塘江口杀入进来,即将与陆上师旅会师,一起进攻钱塘江防线!
得知这一情况后,陈蒨与会稽群士无不心中大惊,不过相较于准备顽抗到底的侯安都而言,他们这些人去意已决,虽然感到震惊,但主要还是这个消息的传来意味着他们不必再准备海路出逃了,趁着江防还未被攻破,尽早从陆路逃脱才是正计!
虽然侯安都传令山阴城中守军要将临川王拘禁在城中,可是陈蒨却早已经先一步与会稽时流们达成共识,相约一起出逃,而且侯安都麾下主力人马都还集中在江防前线,留在山阴城中的毕竟是少数。
当这些留守军众满城搜捕陈蒨的时候,却遭到了城中各家部曲群起反扑,使得他们非但没有控制陈蒨,反而自身沦为阶下囚,城池也被陈蒨伙同城内一干大族给控制了下来。
陈蒨等人夺城之后自然也不是要长久立足于此进行经营,而是快速收拾城中的各种人物资源,趁着侯安都还在前线坚守之际,直接将城内搜刮一空,然后到了第二天便直接抛弃这座空城,自山阴浩浩荡荡的向南面奔逃而去。
当身在江防前线的侯安都闻此后方剧变的时候,险些气得口吐鲜血,然而他却没有时间再去批判陈蒨这一釜底抽薪、背信弃义的举动,只能集中全部精力来应付唐军所施加的庞大压力。
由于陈蒨刻意隐瞒了浙西方面的变故,所以侯安都实际承受的压力要更大得多。
尽管眼下在钱塘江南岸还有几万徒卒,但是临川王与会稽群士在后方裹胁夹带人物私逃的消息也已经渐渐传开,使得军心大乱,再加上唐军水陆会师之后,不再受阻于钱塘江水,向南进攻攻势猛烈。
而且在唐军的战船上还运载着许多之前被抛弃在北岸的钱塘城守军,他们不断的喝骂痛陈侯安都的残暴行径,并且宣扬唐军的仁义之举,使得岸上守军更加的心思紊乱、斗志乏乏。
此时侯安都精心布置的钱塘江防线也已经被催压到了极点,而当一支唐军轻骑自钱塘江上游的下淮一路奔行到下游、出现在江防战阵的后方时,顿时便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军众纷纷溃逃、防线彻底瓦解!
“不要跑、不准逃!快停下来,停下来继续杀敌!”
侯安都看到防线崩溃,两眼顿时都变得充血,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大声吼叫道,并又喝令身旁亲兵们入前督战,斩杀那些逃亡溃兵,试图以此来稳住战阵防线。
然而那些亲兵这会儿也意识到已经是无力回天,于是便聚集在侯安都的身边大声劝告道:“主公,大势已去,不要再留此徒劳努力了!趁唐军还未大举进此,速速撤离罢。此间虽已势穷,但岭南仍有可图。
昔者先主军出岭南,亦可创建江东王业。主公本就岭南豪杰,如今力抗强敌、虽败犹荣,若然归乡,群徒必定夹道欢迎,卷土重来、犹未可知!”
“时不就我,为之奈何可恨、可恨!”
侯安都眼见到唐军舟船已经陆续开始靠抵南岸,而南岸防线上的军众则就如同遇火的蚂蚁一般正自纷纷溃逃,于是便也只能长叹一声,在亲兵搀扶下匆匆上马。
他本来还待沿途收聚一些溃兵,作为他回撤岭南的师旅爪牙,但那些溃兵早已经受不了那令人绝望的压力,此际更加不会再追从于他,于是到最后侯安都只能共身边几百名亲兵狼狈的撤离战场。
随着钱塘江防线被攻破,唐军南下再无遮拦,所缴获的舟船在钱塘江上串结起来搭建起临时的浮桥,而后史宁便率领征师大军径直南来,一路上一边追击着那些江边溃兵,一边直往山阴而去。
当史宁率军抵达山阴的时候,西面自岭表征战回师参战的田弘也在占领东阳后继续向东进军。两路人马会师会稽,然后便以山阴为中心继续向周围进行扫荡,终于赶在朝廷所下达的军期之前结束了对整个三吴之地的征讨平定。
由于唐军之前在北面停驻了不短的时间,所以本身给养准备也都非常充分,克定会稽之后仍有充裕的物力可以继续维持战斗。
于是史宁在和西路主将李捴汇合之后略作计议,便决定一边将此间战果奏报朝廷,请朝廷针对三吴之地进行安抚管制,一边又分遣精兵继续沿敌众向南溃逃的路线进行追击,以求除恶务尽,一鼓作气荡平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