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一天,一大早,郑钧带着穿的厚厚的瑶光和两个小儿去父母兄长坟上祭拜一番,算作临走前的告别,这在村人眼里,自然是郑家夫妇懂礼孝顺,临出远门还不忘跟泉下父母说一声,告知归期。
小瑞还小,瑶光怀里抱着的小儿更小,很不知来祖父祖母坟上做什么,只知道像上次一般,在坟头磕了几个响头,便站在一边,丝毫未觉察到父母之间的悲戚。
次日一大早,郑钧将瑶光收拾出来的行李物品全都搬上车,箱子整齐的摞在车尾用绳子捆绑好了,又在车厢里铺了四层被子,另有两床被子叠在车厢一角,六婶这两天赶工赶出来的吃食也一一的整齐的码放在一个箱子里,有一大包晒干的面条,一包五香黄豆,十来个煮鸡蛋,一罐子三十来个咸鸡蛋,切得薄薄的,烤的干脆的馒头片,一小罐子瑶光爱吃的咸菜,十来个馒头,十几块熏肉,各色的油盐酱醋等等一层层的码放在箱子里就搁在大车前辕的一边方便取用,不仅如此,六婶竟然还把家里置办了的给小瑞熬粥做辅食用的一口小铁锅也带上了,一并放进箱子的还有三副碗筷,杂七杂八的置办了满满一车,只在车厢里留出五尺见方的一小块地方给瑶光坐卧,这般先来,不像是远行,竟是搬家一样了。
郑家众人也都早早的起来,一起吃了顿早饭,帮着郑钧把各色要带的东西放进马车里,安置好了。
这其中就数六婶最是忙碌,一路小跑着,在屋子里院子里一趟趟的搜寻着,时不时的还停下来想想,每一趟总要找出些东西来,要给瑶光带上,她没出过什么远门,最远只去过县城一次,还是年轻的时候,哪里知道远去京城要带些什么,只记得一句话:在家日日安,出门事事难。便想着把东西带齐全了,定不让瑶光和小瑞临到用时没有,反倒受了难为,便是小瑞时常坐着的小凳子都洗干净了放在车厢里,还不忘给尚在襁褓的小玮也备了一个,省的兄弟两总有一个坐不上,到了最后竟然连小瑞早已不玩的几件玩具也搜罗了出来,说是要给小玮玩,众人见了齐齐发笑,总算是冲散了些离别的悲伤。
瑶光领着小瑞跟大家一一道别,离别之时,总是有说不完道不尽的话语,六婶最先抹起了眼泪,惹得几个小儿也泪水涟涟的:这一去,怕是得有大半年的功夫才能回来吧?
唯一知道内情的邓老头反倒一早无话,直愣愣的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看着瑶光,眼睛赤红赤红。
瑶光忍着眼泪最后看了眼这个她住了四五年的家,一狠心上了马车,这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有相见的那一天了。
马车不紧不慢的出了村子,小瑞从一大早就话少的很,眼见着出了村子,才开口:“娘,不去外祖家不行么?”他都开始想家了,想六奶奶,想先生,想长生,想长春长青哥哥,也想小长云,他还没有给他这兄长行过礼呢。
瑶光把小瑞轻轻的搂紧怀里,柔声劝慰小儿。
三月的天气倒不太冷,马车走的也快些,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了新安镇,瑶光撩开车帘,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大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她和郑钧一点一点的近了大山,然后在山脚下安家……这一晃过了好几年,几年间竟如梦中一般。
马车走得不快,直之走了两天才出了潞州,两天里,并不敢在路过的县镇歇息,便是吃食也是郑钧在野地里支了铁锅用现做的,小玮的尿布屎布都是用过即扔,瑶光更是没有从马车里露过头,直到一路出了潞州才略略的松懈下来。
马车一路朝着边关驶去,原本只要离了潞州,找个僻静的小山村,窝上几年,瑶光深居浅出一些时日,也能避过此次灾祸,毕竟那畜生在也不可能真真的把整个晋地翻过来,仔细排查一番,只是郑钧不愿,他深恨自己的平民身份,保不住阿瑶,累得她还未出月子就跟着他逃难一般有家归不得。
以前离开边关,是不愿陷入无谓的争斗,也心寒上天家子弟为了些个小利亡故千万战士性命。
此次去边关,便是个泥潭,他也要进去趟一趟,有命挣出分前程来,不为别的,只为能保住妻儿。
晋地远离边关两千多里的路,即使一切顺利,在路上也要用去一个来月的时间,瑶光还未出月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长途跋涉?
便是早有准备,几天下来,瑶光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只得在路上一个小镇找了家闲置的民房上歇息修整些时日。
这间民房并不大,整个校园不过四五间房子,两间正房,两间厢房,一间拆房,房主就住在隔壁,郑钧付了五百个大钱,租了一个月,稍作收拾,一家子在小镇上暂时安置下来,郑钧找了镇上的大夫给瑶光诊了脉,开了些补药,歇息些时日便好。
几日的休息下来,瑶光渐渐的恢复了过来,此间小儿郑玮却丝毫未受影响,一如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十来日的长途跋涉,小儿反倒胖了些。
一家子在镇上除了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外,并不出门,郑钧闲时教小瑞些功夫,还买了笔墨纸砚让小儿接着练字,自己和瑶光看孩子,闲聊。
说起此次祸事,幸亏了清歌前来报信,若非如此,直等着新安村附近的村子去领粮食,一旦遇到个见过瑶光的,郑家怕是就要家毁人亡了。
说来凑巧,幸运,幸亏了清歌恰好去了府城,幸亏了她恰好看见了衙役手中的画影图形,听见了衙役的交谈,也幸亏了清歌无视了府衙那百两银子的花红悬赏,去郑家报了信,只是前情后事一一俱都铺排开来,便可看出,这也算不得什么,俱是郑钧夫妇做在了前头,若不是郑钧念着同袍之义,把自己的银两送与同袍家眷,便惹不来清歌母女,若是当初郑钧只把清歌母女赶出去,人其自生自灭,清歌必然不会念着郑家,郑钧帮着清歌母女要回了被强借去的银钱,敲打了李氏族长,才使得清歌母女用那些银钱买了田地,招赘了夫婿,并靠着自己的针线手艺把日子过了起来,这才能在去府城交绣品时看到瑶光的画像,因感念于郑家的恩义和不计前嫌的帮衬,才忍住了府衙那百两花红悬赏的巨大诱惑,跑了几十里路,去了郑家报信,才有郑钧的事先安排,远远的避开了祸事,这因果循环,一啄一饮之间具有报应,只盼在边关能够挣出一份前程,也将报应赋予那该杀的畜生身上。
其实郑钧和瑶光坐下的好事远远不止清歌一件,所得的福报也远远不止清歌一人,许多年后,新安村郑家的学堂越办越大,养着学堂的田地也从二十亩增加到了三十亩,到最后在别处特特置办的一个百十亩的田庄,郑家的宅院也在原先的基础上几经添盖成了占地二十余亩,闻名潞州的民间书院:郑家书院,慕名前来求学,教书的学子先生大儒们不知凡几,整个新安村也因此得利,不仅仅靠着书院富裕了起来,而且还因着村里无人不识字而远近闻名,李家兄弟四人更是三人考了科举入了仕途,一家子在京城相遇,重聚,而新安村里,直到许多年后,还有老人们人向小辈们讲诉郑家对于整个新安村的恩义。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直说郑钧一家在小镇上修整了月余,直到瑶光出了月子,才不紧不慢的赶往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