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至以为丁春山开车会去司令部,没想到他送自己到了贺公馆。
一想也是。
天都黑了,贺汉渚再工作狂,也不可能一天到晚泡办公室,他也需要休息。
老夏跑来开门,苏雪至下了车,发现庭院里已经停了几辆外来的车,二楼黑qq的,但整个一层灯火通明,隐隐有说笑声从房子里飘出来。
贺汉渚有客人在?
丁春山这么急火火地把自己拉了过来,苏雪至还当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在她想象里,贺汉渚正襟危坐,神色严肃。见状不禁有点懵,就转向丁春山。他却避开她的眼神,只请她进去。
苏雪至进了客厅。
客厅里也不见人,茶几上留了七八杯喝过的残茶,烟灰缸里有一堆凌乱的烟蒂,说笑声、皮鞋踩着木地板走动的橐橐声、球杆击打桌球的砰声,从门厅对面走廊尽头一个半开着门的大房间里传了出来。
丁春山让她稍等,自己快步走了过去。苏雪至只好站在一边等着。这时梅香从厨房的方向急匆匆地出来,看见她,脸上露出笑容:“苏少爷您来了?”
苏雪至点头,见她一个人收拾茶几手忙脚乱,就搭了把手,梅香慌忙说:“少爷您别动,当心脏了手!我来,我自己来!”
苏雪至见她不自在,也就作罢。她收拾了茶杯和烟灰缸,擦着茶几说:“王总长的太太今天从京师到了这边了,听说是准备王总长的寿日。小姐傍晚学校回来,被王太太接了过去吃饭,现在还没回。贺先生这边也请客,好像是周市长他们一拨人,王公子也来了,刚吃完饭,都去房间里打桌球了。幸好贺先生直接从饭店叫的菜,要不然我一个人,怕真应付不来……”
梅香絮絮叨叨,擦好茶几,又奔进厨房继续忙活。
听着梅香絮叨的时候,苏雪至望向前方,透过那扇半开的门,恰看见丁春山找到贺汉渚说话的一幕。
贺没打球,就坐在一张靠墙的沙发椅里,大概是在家,又是主人的缘故,不像在外那样衣冠楚楚,身上就一件平常配制服的穿在里头的暗军绿色衬衫,领口处的几颗纽扣也松着,随意交着条腿,手里夹了支烟,转着头和坐他一旁的周市长在说话。市长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笑,周市长也跟着笑,带着奉承的感觉。
丁春山走了进去,俯身凑到他的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
苏雪至猜他大概是说自己到了。
贺汉渚脸都没转一下,拂了拂手,就继续和市长说笑。
丁春山从里面走了出来,带上门,见苏少爷还站在客厅里等着,只好朝他走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他没接到人,回了司令部,向上司汇报,说自己晚了一步,苏少爷恰坐了傅明城的车走了。当时,司令虽然没有责备他办事不力,但从他的表情看,对这个结果,他相当的不悦。
丁春山虽然年纪不大,但十五六岁就弃文从武,当了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死人堆里出来,见识过的军队高官,也是不少。
贺汉渚不像别的带过兵的人,动辄就对下属破口大骂。
他极少失态。在亲近下属的眼里,他温和深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外人眼中,他长袖善舞,心狠手辣。
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他应该已经很是不满了。
丁春山很后悔,以为上司有重要事,却被自己耽误了,立刻说再去接人。
他的上司当时也没说不必,还吩咐了一句,让他接到人后,直接带到家里。丁春山再不敢耽搁,出来就动用了手下的人,很快查到那辆车的去向,追了上去,终于在清和医院门口,把苏少爷拦了下来。
现在人是被他给弄来了,却遇到了这样的一幕。
丁春山知道周市长今晚登门拜会的目的。
十有八|九,是为前些天的市政规划一事。
事情是这样的,天城的老城区里,旧屋拥挤,街道狭窄,路面多是踩出来的泥道,晴天还能走,一到下雨,到处泥泞,加上随处乱倒的垃圾和排泄物,污水横流,简直叫人无法下脚,交通更是为之阻塞。报纸民生评论尖锐,时常指责市长无能。
连孙孟先这样的人,都知道要给自己立个牌坊,何况是市长,半个斯文人,他被骂得脸实在挂不住了,打算打通老城区的一段主干道,拓宽道路,平整路面,一来博个政绩,二来,也算是利民的一件好事。但在规划的时候,遇到了一只拦路虎:道路被一座小庙和连着庙的矮墙给挡住了。
原本拆了也就拆了,民怎敢和官斗。但问题是,这是四方会的地盘,尤其这一带,沿墙就是一个热闹的集贸市场,已经存在多年,因为利益相关,四方会不同意,市政府也就没辙,正焦头烂额着,周市长被一个能人提醒,让他拿着市政规划图去戍卫司令部找贺汉渚。贺汉渚看了规划图,让另外划出一块地方供市场搬迁,随后答应帮忙,果然,前两天四方会松了口,规划得以顺利进行。
周市长今晚过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现在,上司就跟没事一样,和周市长应酬,把自己心急火燎带过来的苏少爷给晾在了一边,只说让他到二楼去等。
丁春山出来,心里其实困惑,也有点过意不去,只好自己改成了委婉的方式:“实在不巧,司令现在很忙,和周市长谈着重要的事,让苏少爷您先上楼等着,随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