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心中忐忑之际,朱见深说话了:“尔等所言可有证据?”
“今年三月,鞑靼三百骑兵犯境,杀我大明子民一百四十七人,许宁欲率军追击,汪直不许,以致三百鞑靼人扬长而去。四月,汪直以许宁麾下参将张博不听将令为由,杀张博满门老小三十二人。五月,汪直遣西厂番子进京,至今不知踪迹。”郭镗看着笏板有条不紊的诉说。
前面几条在朱见深看来无伤大雅,都是些小事,最后一条却让朱见深勃然大怒。
表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的朱见深扭头对梁芳道:“查。”
梁芳当然知道这句查到底是什么意思,从五月至今,太子遭遇三次偷袭一次下毒,最后这一次偷袭,直接导致太子的常随张儒险些身死。皇上可以容忍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万贞儿,怎么可能容忍汪直这个奴仆。
是以早就掌控汪直罪证的梁芳连眼皮都没抬便直接回答:“陛下,属实。”
听到后面两个字,朱见深直接大怒:“好个汪直,竟敢坏我大明社稷,南京御马监还缺个管事太监,把他调过去。”
大朝会在皇帝的怒气中匆匆结束,几个想要扳倒汪直的大臣也没了辩驳的机会,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朱佑樘这才脚步匆匆回到东六宫。
床上的张儒已经清醒过来,朱佑樘二话不说就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在一旁伺候。
坐下喝了几口水后,朱佑樘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问张儒知不知道朱见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番询问,未尝就没有考校的意思在其中,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不喜欢动脑子的张儒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张儒是他最信任的人,母亲纪氏临死前,他曾发誓一生以兄弟待之,所以他不希望张儒变成另外一个人。
“如果我所料不错,殿下联系的人在朝堂上应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李裕、郭镗之流弹劾汪直,乃是朝堂政治斗争,那帮子武将一个个心高气傲,自然不希望一介阉人踩在头上。阉人,文武皆弃,就算汪直再有本事,在大同也没他的用武之地。陛下之所以匆匆结束朝会,只怕是不想处置汪直。”张儒装作不知道这是朱佑樘的试探,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抛开私仇,汪直这个人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有领兵作战的本事,只可惜没了男人的象征,就算能力再强,也难以服众。
朱佑樘的注意被国事吸引,忍不住问:“为何如此?鞑靼犯境,难道不应该同仇敌忾么?为什么那些人容不下汪直?大是大非面前,难道父皇看不明白?”
张儒笑道:“殿下,陛下肯定是能够看明白的,我大明能征善战之辈不在少数,难道还缺一个汪直不成?陛下这么做,一是不想恶了宫中那位脾气越来越拐杖的万贵妃,二是不想为您将来继位留下尾巴啊!”
两世为人,张儒将一切看得极为通透。
然而这个通透,却让生性多疑的朱佑樘再次将重心回到了他身上:“虎子,你跟我说句实话,为什么你中箭之中变化如此之大?你我是兄弟,我不希望发生什么变化。”
张儒轻叹一声,目光有些迷离的看向远处:“我长你几岁,幼年相互扶持才有今日。可是殿下想没想过,他日你若为君,可还容得下我这个不上不下的臣子?以前的我不想动脑子,是因为殿下需要得到陛下的青睐,我只需要保护好殿下就行。现在不同了,泱泱大明,有一个汪直就会有第二个汪直。
难不成光靠武力就能够保护你?
说句不好听的,陛下对万氏用情极深,保不齐什么时候那万氏就会撺掇着陛下行废立之事。这一箭,让我明白以一己之力对付西厂是螳臂当车,我张儒能用血肉之躯为殿下挡住一次暗箭,可能挡住第二次?
只有让自己变强大,身边的人变多,才有本事为殿下遮风挡雨,才能为大明遮风挡雨。
陛下于我如父,太后犹如臣之祖母,张儒不才,愿为殿下马前卒,永世守卫殿下身侧。”
说罢,他不无惆怅的补了一句:“哪怕将来有一天殿下成了陛下,不再将张儒当成兄弟,了不起张儒归隐山林,有了朋友,也不至于落个凄惨下场。”
气氛显得有些伤感,从小就通读历朝史书的朱佑樘也清楚张儒所说属实。他上前紧紧握住张儒的手:“你一天是我的虎哥,一辈子都是我的虎哥。都说皇家无情,我说再多你也可能听不进去,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看。”
门外一个有些臃肿的身影晃了晃,周围的宫娥太监跪在地上,一个个噤若寒蝉。那臃肿的身影抬腿迈步,腿还在空中,张儒的声音又传进了他耳中:“臣是臣,更是子,臣可能会害君,子却永远都不会害父。”
听到这话,门外那身影重重的踏进了门槛,而后一声怒斥凭空出现:“好大的够胆,竟敢撺掇太子,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