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天下了很久的雨,连官道也变得泥泞难行,车马在驿站前停下整顿,不多时,便陆陆续续看见有人从里面被赶出来,冒着雨无头苍蝇一样朝外面跑。
容萤趴在窗边瞧得正起劲,母妃忽然轻轻把她抱开,放下车窗的幔布,“雨大着呢,萤萤不要贪玩,当心着凉。”
她打了个哈欠,应得漫不经心,缩在母亲怀里打盹儿。
很快,驿站里的闲杂人等都收拾干净了,管事的这才恭恭敬敬站在车外请她们。
宁王妃从车内问道:“王爷呢?”
“王爷已经进去了,说是还有要紧的事要和柳先生商议,请王妃和郡主先行休息。”
容萤听到母亲嗯了一声,大约是想去找父王,便伸手把她抱得紧紧的,她只得无奈:“郡主年幼,初次出门,在外头还不适应,你同王爷说,我这些日子夜里得陪着她。”
管事得了令,撑开伞等王妃下车。
雨势没有减小,尽管有伞,还是挡不住雨丝。容萤在迷糊中被人抱着放到了驿站的床上,从永宁到常德,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天气的缘故,她睡得稀里糊涂,隐约感觉有人出去了又进来,开门声反反复复。
偏僻的水马驿,隔音效果并不好,梦里还能听到隔壁有人说话,是父王和母妃的声音。
“老爷子的病一日不如一日了,这趟回去必然凶险,我想到了襄阳,你和萤萤就去文略那儿暂时住下,风波平息之后,我再来接你们。”
文略是她舅舅的字。
话音刚落,母妃就担忧地唤他:“王爷……”
“此事没有考虑的余地。”他语气虽温柔,但很坚决,“我带着你们实在是太麻烦,而且也危险,如今的情况对我们大大不利。必须得尽快和周将军汇合,否则,这天气……哎!”
“妾身是担心您……”
“不用担心我,把萤萤照顾好才是要紧的,咱们来日方长。”
……
后面的话,因为她的好梦而变得模糊不清。
门又开了,许是母妃从外回来,梳洗了一阵,轻手轻脚地挨着她身边躺下,感觉到娘亲的温暖,容萤幸幸福福地往她身上蹭。
屋内灯火已熄,一片黑暗,唯有雨声还稀里哗啦地响着,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容萤这一觉睡得极好,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周变得吵嚷且喧闹起来。枕边忽然一轻,似乎是母妃慌里慌张地下了床。容萤揉了揉眼,伸手往旁边摸,没有摸到,她娘去哪儿了?
正坐起身欲叫人,窗外电闪雷鸣,光芒亮起的那一瞬,一道血迹在窗户纸上划出一抹猩红,她傻了眼,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那些惨叫声、哭喊声才骤然传入耳里。
她急了,连说话都带着颤抖,满世界的找娘:“娘?娘……”
屋门被人打开,容萤猛地抬眼看去,然而进来的却不是母妃,那人身形瘦削,头发凌乱,借着夜色勉强认出是王府的老总管。他捂着一条还在流血的胳膊,龇牙咧嘴走过来。
“小郡主,别出声,快起来!”
她对目下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茫茫然地听他的话,手忙脚乱的穿外衫,趿上鞋子。
容萤被他拉着往外跑,气喘吁吁地问:“陈伯,我母妃呢?我父王呢?他们去哪儿了?”
老管事没说话,走到后门处,她不小心踩到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她身上,等爬起身时,她母妃那张脸便赫然呈现在电光中,双目圆瞪。
容萤讷讷地望着她,然后垂首看着掌心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