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于‘明德冬乱’在草野之中还有另一种传言。
这种传言还带着某些阴冷和血腥的气息,似乎和当年李胤能定鼎天下还有这某些联系,只是这些流言云遮雾罩谁也难以断言,传言之中讲的从来不是帝王家的刚阳勇武,而是那些宫墙之中的阴霾和诡谲,以华族可见文字的历史而论,似乎每朝每代都充斥着影影绰绰的传言,而这些流言本和黎民百姓没有多少关系,可背地里大家却都喜欢谈论这种未被证实的传言,似乎在这流言蜚语的扩散和谈论中,对那九重禁宫就少了些许敬畏,各种流言蜚语伴随着王朝的兴盛不断散漫开来,在不断的流传和时间的流中,又不断地对流言本身进行着渲染。
李胤开国以来虽是只有短短六十年,可各种传言却也贯穿这大胤王朝的历史,李氏至崛起可说是凭借法、墨、兵、儒四家之力,但以当时的李氏所处的地位和力量本身来说,既不能和华族四姓这些大门阀相比,自身也非是名门望族,何以能得到四大显宗的支持,关于这点直到现在也是很难讲清楚。
帝室皇权本身在黎民看来都是带有某种畏惧感,帝姓之家的崛起本总带有某种神秘性,而帝阙九重之中更是有着说不完的诡波疑云,不关帝王治世如何,关于皇城之内、禁宫之中的传言却是五花八门。而这或许本身来自于人们对权利的敬畏,但在敬畏的同时又不自觉地进行种种在创作。
关于这场‘明德冬乱‘在流言里,据说当时围困明德殿的三千禁卫,在其后一月多的时间里都莫名其妙的神秘失踪,而这都因为和李载淳死前所说的遗言有关。而当时明德殿周遭京畿王民更是在当夜看到异象,后有无名氏所作的禁书《京都梦华》之中如此描写。
————‘初时,星斗灿明月华正盛。顷刻,阴云四起天气陡变,星月无光,目不能视三尺之距,煌煌宫阙几不可见,未几,君临城雪盈数尺,冰雹骤降伤人无算,有铁骑自南门入君临,禁军遂闭皇城四门,隐隐可闻杀伐之声,后有龙吟声横贯天宇,声中隐有悲意,待黎明之时,遥望禁宫见血光之色,七日后,始知为载淳谋乱,太子元和、皇子济成殁明德殿,载淳饮鸩死,遗十六字。再月余,‘将首’罗洗河奉上谕整肃禁军,裁万人更有亡者数千。一时君临噤若寒蝉!“
这本杂书《京都梦华》的言辞闪烁下,也为‘明德冬乱’的神秘色彩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使得草野之上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了更多的阴谋论调,而其中最为关键的‘载淳饮鸩死,遗十六字。‘此遗言也被有些人认为是能颠覆李氏王朝的存在,作为佐证的便是当年围困明德殿的三千禁军的神秘失踪,而还有更加令人诧异的事,在当年事发的明德殿被景帝夷为平地之后,而令人讶异的是后来的南公主的明霞宫却是在原来明德殿的旧址上修建的。是以,关于那场‘明德冬乱’的传言就越来越多,可事实到底如何谁也说不清楚,人们越是琢磨那场变故的内情,越是发现除去已然身故的御武将军府第二代‘将首’罗洗河,今时今日有个人至始至终都见证了事件本身,那就是‘代兄赴死’的南公主李楠。
传言若是不断壮大的风暴,那么南公主便是所有暴风的风眼,甚至有人暗地里说南公主的权势倾天,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掌握了‘明德冬乱’的一些秘密。作为一个女子她能有此通天权赫,便是因为她是唯一知道李载淳那十六字遗言之人。
在这种大的背景之下,伴随着胤国的国势越来越盛,再加上胤帝对她的特殊礼遇,不管是胤国之中公卿贵胄,亦或者还是草野巨寇,又或者五胡中人对这个明霞宫的女子都怀有深深的敬畏之感,其实不管是身怀胤帝钦赐‘明皇奉天鉴’的南公主,她知道或者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十六字,但伴随着人们对这个终结千年乱世的新生王朝的敬畏,和这个王朝的不断强盛,人们的目光也都会不由自主的转移到‘李二公主’的身上,因为流言里她掌握着能终结这个盛世的一把钥匙。
荆三娘和仇师良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可明璇的这一句话却让两人都静了下来。这一静之下,两人都同时响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明霞宫中的女子。荆三娘挑眉,满脸的是不屑和鄙夷,而仇师良的表情明璇虽是看不见,可那燃烧着的焰火却是一阵飘飘忽忽,明璇只觉一股阴冷之气在不断的弥散开来。
良久之后,便听到仇师良缓缓道“当年我仇家蒙难是你和嬣贵妃全我性命,我仇师良也绝非以怨报德之人,思妍你若肯就此罢手,我绝不会为难你,明霞宫那方面我也愿为你担此罪责。当年君上泰岳封禅,嬣贵妃因难产死于此兖州驿站之中,但此事绝非你想一般和明霞宫有什么关系。“话语虽轻,可弥散的浸寒阴冷之气,却是让明璇手脚冰凉如坠冰窟一般。
荆三娘冷道“若是我荆三娘今日不答应此事,难道你仇师良以为能胜我不成,是凭你那浸淫三十年多的‘浸寒六式’,还是凭你身后那三只阉狗爪牙!“话甫落身影动,竟是荆三娘抢先出手。
‘息红泪’弦音突起。商弦之动声如金戈刀枪争鸣,商为金,而金能生兵戈之气,主杀伐!
荆三娘低呵一声”商弦破空兵戮四野。“一弦之动竟是划出四道无匹劲气,四道劲气不仅攻向屋舍之中的仇师良,竟是连隐身屋外的三名宦官太监也算在攻击之中。荆三娘跃身而出,正是名为‘烟萝疏影梦横斜’的诡异身法,一身正红色秀袍如魅影,旧驿荒宅一声音爆,弦音之杀如刀枪陷阵,商音所成兵戈杀伐之势惊天震地。
一女子以一对四的杀局终焉展开!
可明璇却是知道这非是荆三娘占得先机,而是迫不得已之举,不为别的只因仇师良自入屋舍之后,那名为‘浸寒’的阴沉之气便在不断的压迫着荆三娘,明璇虽非当世击技高手,可在荆三娘出手那刻她却是看的最是清楚,正仇师良所说为役使六弦之一的息红泪,此时的荆三娘早已受反噬之力身有重伤,而仇师良虽是未曾出手,可弥布屋舍之中的浸寒之气也是不断压迫荆三娘,出手之时明璇借着那点将熄未熄的柴火之光,已是看见荆三娘嘴角淡淡的乌青之色,那长发之下可见的半张脸早已是冷汗潺潺,此时出手不过是强运功力、催行血气,可说是强弩之末。
夜冷风寒荒驿之中战端刚启,眼见荆三娘出手,仇师良却是轻叹一声随即退出三步,和飞身而上的荆三娘拉出三尺距离,身形稍定左右双手相错拇指相接,右手再离开之时,竟是凭空从左手之中抽出四尺长剑,这剑通身透明竟是以‘浸寒之气’凝冰结成,剑挽寒芒挡开荆三娘商弦之击,足尖一点再退七步,竟是退到屋舍之外,语带无奈道“这是浸寒六式第一式——剑挽霜华依天寒,当年你和嬣贵妃救我一命,今日不想此招竟是要和你对放,可当年之事绝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此事若在重提,不仅嬣贵妃得死毫无意义,便是九州六国只怕也要变天,思妍你为何如此固执!”手中冰剑往地上一划,竟是满地霜华,寒比严冬三九天。
荆三娘怀抱息红泪步出屋舍,道“当年我错信于你,累的文秀母子遇害,今日恩怨情仇也该是有个了结。”
明璇仍在屋舍之中,微微度步至门槛之前,夜色之中可见院落荒草之中,仇师良和他身后三名身着黄皂色衣服的宦官太监,此时明璇才看清楚仇师良的脸,这是方才想起荆三娘所说‘青州锦衣郎,浸寒仇师良’,身为胤国禁宫三监之一的仇师良竟生的颇为好看,鼻梁俏挺,下巴略尖只是那双瞳之中却是透着阴冷,此时手中执着冰剑,也不知道两道入鬓之眉是华发已生还是占了霜雪之色。可若是在这十多年前绝对可算是翩翩公子锦衣郎。这时明璇却是没来由的想起沈彦尘来,当此高手决生死之时,明璇却是想起那个流鼻血的窘迫少年,暗道一声‘也不知此呆子时如何了!’
荆三娘背对着自己,明璇却是心中升起一点钦慕来,以女子胆色而论。只怕自己所认识的人中荆三娘可堪与西夜姐姐相比,明璇本是被荆三娘掳劫走至此,可看着荆三娘以一敌四的豪气,心中竟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同仇敌忾来。
听得荆三娘一声嗤笑,这笑声中竟是带着明璇能体味的鄙夷,那就像是生为女子便对着男权天下的小小不屑,荆三娘竟携着息红泪朝着仇师良四人冲去,弦音之杀再起,弦音之作不在是单弦,而是曲贯连环,宫商角羽徵五音齐发,息红泪所成之音如银屏乍裂,伴着弦音之声,荆三娘身形掩杀而至,弦音劲气竟是如乱箭横飞,结成道道剑网,瞬间将仇师良和身后三名皂衣宦官隔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