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瑞雪。
在西宋与北齐交界的连云小镇上,昔日的唐家大宅迎来了一位新主人。
好事的人此时看着在唐家大宅内进进出出的那些奴仆,在一旁议论纷纷。
连云镇因着处于交界的位置,历来治安就不是太好,时常有惯匪窃贼流窜。在这儿,律法还没有地头蛇来得有用。
而现在,连云镇的地头蛇风老大便踩着青石板路面上的残雪,走到了昔日的唐家大宅。
哦,不对,这座宅子如今也不叫唐家大宅,换了门头,改名为刑府,听闻新来的主人是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
连云镇上大多是青壮男子,因为这地方实在不适合养老,而且这地方也没几个人能活到寿终正寝,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非命,据说这唐家老太爷便是在睡梦之中死于仇家之手,但唐家护院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着。
镇子上的年轻女子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已嫁人,即便是没有嫁人的那也是有凶悍爹娘护着的主。
这次冷不丁的从外面来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而且最主要的是,这女子还很有钱,否则怎么能直接将家底厚实的唐家给买了下来。这可让镇子上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们顿时来了兴趣,却也有了几分忌惮。
一个敢只身在外的年轻漂亮的有钱女子,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寻常角色,最起码那样貌看着就不寻常。
谁都知道,要想在连云镇生存下来,你要么得有钱,要么得有势,不是官府的权势,而是拳头的大小。
风老大便是连云镇上如今拳头最大的那个人。
风老大其实并不老,至少来说比镇子上原来的老大要年轻得太多了。
他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在镇上摸爬滚打了小二十年。从八岁那年打死了那个控制他们的老乞丐,到十二岁杀死了一个流窜到连云镇来的采花淫贼,十六岁那年单枪匹马挑了前任连云镇老大的宅子,一年内将前老大手下的亲信全部肃清,十七岁那年,他便成为了连云镇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老大,一当便是十一年。
十一年里不知有多少人明枪暗箭的想要杀掉他取而代之,但那些人最后都成了风老大后院的花肥。
风老大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喜好,那就是他很喜欢种花。他的后院之中种满了各色鲜花,每株鲜花底下都埋了一个死人,全是死在他手中的人。
而且风老大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那就是他从来便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他当上老大的十一年里,不少人为了巴结讨好他,送去了各色美女,都被他拒之门外。
而今天,现在,作为一个从来不近女色的男人,作为连云镇的老大,他竟然亲自登门拜访刑府的女主人,这让整个镇子都沸腾了。
这连云镇是要变天了么?
此时,风老大早已被刑府的管家请入了大宅。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院内的布置,嘴角微微一勾,心中已是明了。
这座宅子的新主人,果然不简单。
分明与从前的布置相似,只是稍微改动了几处,便形成了一个阵法,若是贸然闯入,只怕会被轰杀当场。
风老大心中冷笑,眼中却又嗜血的红芒一闪而过,待管家抬眼看来时,他依旧还是那个面容儒雅的男子。
管家将风老大毕恭毕敬的请到大堂内坐下,又唤来侍女上了茶,这才退往后院去请自家的女主人。
风老大悠闲地品着茶,四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分明只是正常的摆设,却因家具木质的不同而显出特别来。
整个大堂之内的桌椅竟然全部用的都是皇家特供的小叶紫檀!这已经不仅仅是钱可以办到的事情了,即便是权势也是整个宋国都不敢轻易得罪的权势。
不错,连云小镇虽然在交界处,实际上还是属于西宋的国土,只是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这份身份的概念而已。
可是他不同。
他,风念可,和这些俗人自然是不同的。
风老大笑得儒雅,让走进前厅的女子都不觉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兴趣。
盈盈的笑声传来,风老大站起身来,双眼微眯,而后笑了起来,只因他看到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约摸四十五岁光景,身穿一件粉橙色底滚边梅竹菊纹样直领偏襟上衣,逶迤拖地山茶黄印花四喜如意纹缎裙,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在头上绾成别致的元宝髻,云鬓里斜插着一根花骨钿花,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绞丝银镯,腰带上面挂着一个绣双喜纹缎香袋,脚上穿的是绣玉兰花的绣鞋,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香娇玉嫩。
女子娉娉婷婷地走来,到风老大身前三尺处站定,福了一福,笑道:“想必公子便是连云镇的风老大,奴家姓刑,闺名巧茵。一早便听闻风老大侠肝义胆,对镇上的百姓多有照拂,以后奴才还得多仰仗风老大。”
眼前的男子,身穿一件鸦青色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青色几何纹皮带,面色白净,体型挺直,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个三教九流聚集的连云小镇上的老大,倒像一名儒雅的书生。
但是刑巧茵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深不可测,因为他有着一双犹如古潭般的眼眸和一张略显凉薄的唇。
风老大笑道:“在下风念可,承蒙镇上朋友不弃,叫在下一声风老大,自然是要对镇上的事情多上点心,姑娘客气了。”
侠肝义胆?!
呵,他风念可活了二十八个年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称赞自己,还真的是十分……刺耳!
刑巧茵移步到主位坐下,右手轻抬,对风老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见其顺着自己的手势坐下了,方才柔声笑道:“原本奴家是准备等家里收拾妥当了,再去谷风楼置办一桌好菜请风老大喝酒,却不曾想风老大如此瞧得起奴家,竟然亲自来了,当真让奴才受宠若惊。”
一旁有侍女上来奉茶,刑巧茵接过,微微敛了一下眼帘,便见侍女低着头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