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萱回头,男人铁青着一张脸,目光看过来简直是要吃人,她蹙了下眉,“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一抬手,恶狠狠地解袖扣,“好!我问你,那天碰到,大雨已经下了好几个小时,当时你在山边,干什么去了?”
嗯??季萱一愣,疲惫的思绪一下没转过来。他说什么?这嚣张的家伙是张星野,不是应该在为她在顾辰面前的表白吃一个多少年的干醋么?这问的是什么?
“问你话呢!!”
男人突然提高的声音,季萱被震了一下,“我……去写生了。”
“写生??”他咬牙,“好,到哪里写生去了?”
男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曾经戒断的记忆忽然重合在这张脸上,亲吻,做爱,混沌的一切就这么清晰起来……眼看着他走过来,她的唇瑟瑟的,一个字都说吐不出,任他的目光直直逼进眼中,“那上面,就是那个什么女鬼的水潭,是不是?浑身上下,连一支笔、一张纸都没有!你用什么写生的?写到哪里去了??”
太近,样子太凶,毛豆惊得跳起来,叫,扑,可是,男人铁塔似的,压下来逼着她,一动不动,“你到底干什么去了?说!!”
她的小脸煞白,几乎透明了一般,看着他,沉静的眸底像被砸碎的冰忽然漫上水来。招架不住的痛,痛到恨!张星野一股火冲上来,“从里到外,一丁点热气都没有!我特么那天碰到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埋在深底的伤,自己都不敢再去触碰,就这么被他狠狠地揭开,最后的坚强崩塌,她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是!我是想去了断,不想再走下去!我……”
“你特么混蛋!!”
最心惊的猜测就这样被突然证实,他几乎将她活活吞掉!他的小天鹅,从来都冷漠、理性,哪怕面对羞辱,都可以以她高傲的方式从容。可偏偏就是在顾辰那个王八蛋面前,她柔软,脆弱,痴心的留恋像个可怜的小女孩,那一刻,他才第一次听出她声音里的绝望,听得他胆战心惊!突然意识到大雨里那冷漠的眼神究竟是什么,后怕让他后脊生凉、如坠冰窟……
不堪回首的记忆终于拨开了一切迷雾,绝望,放弃,听到她终于承认,泛青的唇瓣都咬出了血痕,张星野再也无法忍受,“为他死?你为了他去死?!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凡事都不上心,却为了这么个东西连命都能不要??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会跳水、会游泳就可以玩这种行为艺术??那是洞穴!十几米的深潭,跳下去就上不来了,知不知道??尸骨无存,谁特么还能看见你的艺术??”
毫无遮掩,毫无怜惜,男人粗鲁的言语将她最难言的私密彻底撕裂,季萱紧紧咬着牙,唇瓣颤抖,以为一切都远去,此刻突然拽回,那蚀骨的痛,新鲜,强烈,羞辱到让她几乎站立不住!泪扑簌簌地掉,“我……”
“还哭!!”他怒,“你能有点出息么??他他妈的,就是想看你画!为了画,为了出名都能把自己给卖了!别特么跟我说为了机会、为了事业,钱方若在江州地下室啃了三年方便面、罗布泊九死一生,怎么没想过用你老爸?!而你,大睁着眼睛,看不到!瞎就算了,还要为了他死?是不是蠢到还觉得自己为了爱情献身、很清高、很脱俗、很他妈的高大上?!”
“不,不是,我知道他离开是……”
“你知道个P!!真特么知道,还会荒山野岭一个人爬那么高?想生是他的人,死做他的鬼??以后是不是那传说里的女鬼就是你?季萱!”
“不是!”真的被骂到顾不得痛,呜咽的泪水中女孩怒,“我,我是在上面坐了一天一夜,可我下来了,根本就没有……”
“没有??你是没死,可你想活着受罪!随便碰个男人你就跟着走了,那要是个流氓、变态、人贩子,你还活得到今天?!”
突然的后怕,将男人的理智碾碎,那三天离奇的邂逅早已成了他的噩梦,完全忘了那个男人是他自己,似乎什么都无法停止心里的恐惧,不敢想就在那一天她被两个混蛋男人生吞活剥……
“是!你说的没错!他就是流氓、变态!三天,没有留给我一秒钟的时间去逃,等他走了,我已经忘了我为什么在那里!一周,离开整整一周,身上还都是他的痕迹,他的味道,我,我恨死他了!如果真的可以重来,我宁愿不要那些画也绝不到凌海来,再也不想见他!”
第一次,她急了,小脸涨红,狠狠地骂他。狗也凑热闹,不停地叫。张星野牙咬得咯咯响,瞪了她一眼,扭头往旁边壁橱去,啪地一声打开。
被一个人丢在那里,季萱恨,抬手蹭了下泪刚要走,他已经拿了医药箱转回身,“别乱抹!”呵斥了一句,卷起袖子坐到中心岛边,“过来!!”
季萱恨,抬步就走,他起身一把拖了过去,腿直接蹬在旁边的高凳上将人卡在怀里,伸手就把她抱着的照片拽过来扔台上,“稀罕成这样!”
打开医药箱,戴上消毒手套,张星野小心地拆下她手指上包扎。锉刀的伤口还泛着猩红,压力一释放,又洇出血珠,他皱眉,怎么还流血?酒精棉刚碰到伤口,小手立刻疼得哆嗦了一下,他的心也跟着一揪,抬眼,“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恶狠狠的咬着牙,没理。
“就特么知道伤自己!”大男人绣花一样一边小心地擦洗,嘴里还不停,“人一辈子,活的是自己!想做什么,想怎么活,本来就各种困难和限制、极难如愿,你可倒好!还自己活腻了!山山水水,落在笔下都是有灵气的,你真的懂么?懂个P!人生在世,想特么不死都不行,你知道哪一天莫名其妙病魔就来?知道会有什么意外?知道剩下多少时间来做你喜欢的事?谁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别说为了那么一个玩意,就是个千年大情种子也不值!你居然……”说不出那两个字,只管恨,“简直是蠢到家了!”
好心烦!一个字都不想听,可是没法让他闭嘴,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吃醋的男人,而是小时候她又一次跑出去被爸爸抓回来那种凶,那种训,完全家长式的权威与不容置疑。而且,卡在他怀里,她除了老实地站着听训,别无出路。
“你妈妈两年走出五十七幅油画,你呢?这大半年,你在干什么?追着一个渣满世界跑!掉到圈子里还不肯出声,觉得自己长能耐了是不是?!”
伤口很痛,可是他的手特别轻,药凉凉的,药纱扎得松紧正好,非常专业。季萱轻轻歪了头仔细看着,记起那次煤气中毒他用AED体外除颤器捡回她的命,心想也许他没特地学过厨子,可是,自救医生肯定是学过。此刻消毒手套、白衬衣,如果不是这一脸真的很凶也很讨厌的样子,会是个很好看的大夫。
很快就包好了,他又上上下下、翻来覆去、三百六十度地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开她的手,整理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