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禹低着头看着池怀音,池怀音回学校的时候,整个人脚下都是虚浮的,好像会飘一样。头晕脑胀,断片一晚的记忆开始逐渐回到脑子里,但是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池怀音倒是希望不要恢复的比较好。中文真是博大精深,“第一次”可以指那么多东西,她怎么恰恰就想到最纯洁的那一种?躲了一个上午,实在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回学校。时值中午,下课的学生多,来往的人群,不过偶尔不小心瞟到池怀音一眼,她都感到心虚,头皮发麻,呼吸急促,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坐立难安。佝着背,低着头,以极快的速度往宿舍走。快到宿舍的时候,通往操场的小路上突然涌来大量的人流。池怀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逆着人流,站在路的正中间,不断被往操场赶去的人撞到肩,踩到脚。这场面把池怀音吓懵了,完全不知所措,许久,才想起拉住一个往操场跑去的同学:“……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往操场跑?”那个同学模样年轻,声音中气十足,一脸爱国忧民新青年的悲壮。“苏联正式解体了!操场有集会,是个中国人都应该参加,尤其我们大学生了,肩膀上都是家国大任!社会主义的明天只有靠咱们了!”“……”昨天,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宣布辞职,将国家权力移交给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晚上7点30分,克里姆林宫屋顶上那面红色的锤子镰刀旗被正式降下,从此,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彻底解体。对于当时开放政策初见成效的中国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打击,爱国青年们群情激愤。操场上,有学生中的领袖人物,拿着小喇叭在那进行着慷慨激昂的发言。池怀音艰难地挤进人群,见大家的关注点都是苏联解体,松了一口气。转身正要挤出去,就听见身后突然一阵骚动。原本在操场集会的同学,纷纷被带走了注意力,那些正高亢唱着歌曲的同学也都停了下来。……“我的天,我看错了吗?”“跑过来了,他向我们跑过来了!”“妈呀,不冷吗?”“苏联解体,这哥们都被刺激得不正常了!”“……”池怀音听到大家的讨论声,本能回头,就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操场的跑道上,一个男人正顺着最外的一条道跑着圈。之所以那么多人看他,是因为他在那么冷的冬天,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黑裤衩,那画面,实在有些刺眼。更让池怀音觉得刺眼的,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躲了一上午的——季时禹。南方沿海城市特有的咸腥海风,吹拂得池怀音有些恍惚。她站在人群里,就这么看着季时禹一步一步向她跑过来,好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不知道他跑了几圈了,脸上带着薄汗,白皙的身体上带着几分绯红,那么多人围观,他竟然还能做到一副坦然的姿态。学校操场上挤满了人,他跑过来,大家才勉强为他让了一条小道。原本挤在人群里的池怀音,因为让道,被人推挤到了最外围。季时禹过来时,距离她不过一两米的距离。耳边是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和嘲笑声,池怀音的视线却始终落在季时禹身上。冬天难得的阳光落在他的肩头,温暖的金色温柔极了。他微微侧头,与池怀音视线相接。高挺的鼻梁中间,鼻骨微微有一处凸起,在阳光下轮廓格外分明。正当池怀音怔楞的时候,他却冷不防对她一笑,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好看的眼睛微微眯着,以那样温柔又戏谑的表情。那一笑,好像春天的风拂面,让池怀音的心跳瞬间鼓噪了起来。“社会主义万岁!”他突然举起了右手,高喊一声,几步从池怀音身边跑过,甚至连头也没回。群情激奋之中,他又跑进另一圈集会的人堆里,又带起一波新的错愕和震惊。总之,那一天,学校里只有两件大事广为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