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袭人连忙将话题又转了回来,道:“柳大伯,孟大娘,柴通大哥来提亲,我们一家真的不知道。你们可千万不要因为他同我们认识,就对他心存偏见啊!”
柳大伯闻言点头:“我瞧着那后生挺好,身子够结实,是个能做活的。”
柳大伯土里生土里长,眼光很实在。
孟大娘一听又恼了起来,推攘了一下柳大伯,恼道:“你就知道做活!你没看他生的什么样!黑成都看不见人了,怎么能配上咱们叶儿!”
“咱们叶儿就是乡下的女娃儿,又不是那城里的闺女!不挑一个老实能做活的,难道要选一个白脸厚皮成日里游荡懒惰的!咱们乡下人过日子,不就是求一个实在!”
孟大娘当然不能说自己就看脸,却依旧硬是说道:“反正就不能是那姓柴的!黑成那样,不知道,只以为他要比叶儿大多少呢!”
花袭人笑眯眯地瞧着这夫妻二人争吵,一边四下里瞧,果然没费什么劲儿就看到柳叶儿秀美的俏脸半遮在一张帘子里面,正朝这边关切地望。
半张脸绯红绯红的。
花袭人对她眨了眨眼。
柳叶儿面上更羞,圆圆瞪了花袭人一眼,而后用力松下了帘子。帘子上绣了喜鹊登梅,帘子晃动时候,上面的喜鹊仿佛活了似的。
花袭人笑眯眯地收回目光,对柳父柳母二人脆声说道:“大伯大娘别只管吵啊,吵有什么用?人家柴通大哥还等着你们回复呢。这样,你们都先坐下来,听我说啊……”
花袭人将二人摁在椅子上坐了,翻出家中的炭条笔,蹲在地上,对二人道:“现在,大伯大娘一个个说。大娘你先说,你为什么认为柴通大哥不好?大伯你然后说,你又为什么认为柴通大哥还不错?”
“他人面相老气,又黑。”孟大娘立即开口道。
“但他身体很好,能干活。”柳大伯也紧紧跟上。
花袭人用炭笔在地上分两边各写了这两点,对大伯大娘道:“这一边是好的,一边是不好的……咱们比比看,说到最后,就知道柴通大哥是同叶儿姐姐合适呢还是不合适,是不是?”
“这个法子好。”柳大伯当即点头。
孟大娘也没有说话。
但两个人表态之后,一时反而又没话说了,只两双眼睛盯着地面上的黑体字愣神。他们都不认识几个字,眼下花袭人左右写的几个字,二人此时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认得——也就是说,这会儿他们听花袭人说了之后会认得,估计再换到别处又不会认得了。
花袭人笑道:“我对柴通大哥还是知道一些的,要不,我来说,再由大伯大娘说是算好还是算不好,如何?”
时人对读书识字的人,都有一种天生的敬佩。
花袭人摆下这么一个阵势,又加上旧日做派的影响,尤其是引来京城贵人之后,虽然她是一个小娘子,但村里的人心中明显对她看重起来。
此时,柳大伯和孟大娘也是如此。于是,二人便点了头。
花袭人于是笑呵呵地道:“柴通大哥是县城人,家在县城南面又一座小院,估价应能有二百两。这是不动产,他身上现银不多,估计三十两应该有的。你们看,这算是好还是不好呢?”
柳父柳母对视一眼。
孟大娘心眼比柳大伯活泛一些,想了想后,道:“这个说不好。他没用天地铺面,就是没有稳定收入……难道他还是卖了院子么?他一个城里人,卖了院子就没地儿住了。而且,城里开销大,什么都要用买的,三十两银子并不经用。”
“那就写在中间。”花袭人在地上添上几笔,又道:“柴大哥父母都不在了,一个长姐已经出嫁,别无兄弟……”
“没有近亲,遇事哪有人帮扶?太孤了一些。”柳大伯不满意。
花袭人就道:“可若是谁嫁过去,就没有公婆要侍候啊?只是两个人过小日子,那且不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花袭人提到这一点,立即就将孟大娘触动了。婆媳婆媳,她当年婆婆都已经算不上难伺候的人,但她其实心中受了多少磋磨?不算难伺候的都让她吃了许多年的苦头说不出,若是遇到那极品难侍候的,那还不得……
花袭人同两位长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之后,见两人都拧着眉头冥思苦想,花袭人用炭条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将所有写下的字都圈了进去,道:“其实这些呢,都不是最重要的。”
花袭人瞅了一眼那边喜鹊登梅的帘子,眉眼弯弯地笑着同孟大娘低声道:“最重要的是,叶儿姐姐心中是怎么想的,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大娘,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