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斌被这一喝惊地立刻浑身绷直,身体中军人的蓄势待发一瞬间就重回骨血。
只是这一瞬间之后,却让他的背后发凉。
他曾经是王城中最有威势的虎贲,属于大周的勇士,大周的卫兵。
禾斌此刻握紧了腰间的刀,准备与荒海中的军将,殊死一搏。
将禾斌的反应尽收眼底,秦九此刻的笑容显得尤其灿烂,眼神仿佛荒漠中的头狼嗅到血腥腐肉,发出阵阵寒光。
他道:“我素与军将同食同住,此番出城一万八千七百三十三人,均由我亲自点兵出城,未有一人不曾见过,你虽着荒海服饰,举手投足俱不似荒海人——”
禾斌浑身血肉紧绷,以沉默作为应答。
此时秦九露出一丝铁血的笑容,终于将内心所想说出口:“所以,你是周人,还是和谢渊同一伙的周人。”
秦九此刻提着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感到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谢渊是嬴沧带回来的,他虽身份特殊,处境特殊,却让嬴沧和亓眉双双青眼于他。
他秦九本想横刀夺其所爱,却没有想到竟然让嬴沧捷足先登。
不过此刻的情形,显然已经超过了秦九的期待。
若禾斌也是周人,方才他以命拥护谢渊,足可以猜测谢渊的身份定然不凡。要知道,能有身手气质极佳的侍从,唯有大周的士族,甚至是贵士,才可能配备。
他嬴沧要了一个大周的贵士,是想做什么?
想清楚其中的关窍,秦九终于发现了一件对他来说极有意思的事情。
而这件事情,还与嬴沧有关。
亓眉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自骂了秦九多事,但她侧眼打量禾斌,又舍得他被秦九抓住,只道:“他的生死还需经主祀过问,你不可轻易动他。”
秦九轻笑出声,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眉姬,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此番出来,我又可向主公上奏一沓陈情表了。”
亓眉脸色一变,张了的口又闭上了。
秦九摇摇头,慢慢走近禾斌,眼神睥睨着他道:“为了你的主子,束手就擒吧?”
禾斌犹如铁松站得笔直,任由秦九与他的亲卫给他套上绳结,横置在马背上犹如战利品,就这样被轻松压了回去。
实际上谢渊一行人根本就没有跑多远,百十里的路线转眼即到。
长夜漫漫,月色映照在这片水带的边缘,让长长的绿草散发出盈盈绿光,营寨边缘充斥着一片生气与活力。
嬴沧一马当先,率先跨下马来。
他将谢渊带回了那个水汽四溢的营帐中,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抽出那柄精美的弯刀,用洁白的布绢擦拭着刀面。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谢渊在被带回来之时,他的心中就一直堵着一口气,这种压抑的情绪在见到这个充斥着他屈辱回忆地方的时候终于达到了极点。
嬴沧拿过他象征周天子授命的麒麟盒,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他拼死出逃,嬴沧亲自出马追回,却不准备要他性命……
这桩桩件件都带着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只需要一蓬小小的火苗,便能够将他所有的伪装一口气烧掉,任由他没有丝毫保留地摊在嬴沧的面前,狼狈地接受着嬴沧冷漠的眼神。
看着嬴沧认真地擦拭着他那把精致的弯刀,将他视于无物。
谢渊的嘴角渐渐露出嘲弄而无畏的微笑。
他率先打破这僵持的气氛,道:“你为我准备了何种刑罚?缢首、车裂、凌迟、还是幕天席地再来侮辱我一场?”
既然又回到了这里,谢渊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承认他的确轻视了荒海这块地方的复杂,更浪费了重生获得的机会。若非他还心念父亲,也为了应承周文漓的诺言,他也许早便一头撞死——也许再次醒来,一切不过一场庄周梦蝶,孰是孰非,不过过眼梦魇罢了!
但其身已受辱,毋宁多乎?若一定要死,他谢渊也要死的明白。
也许是谢渊身上爆发出的死志太多浓烈,嬴沧似乎并不满意谢渊的说辞。
“你听着。”嬴沧微微皱着眉,面色沉郁隐隐含霜:“我与秦九速来不合,你身为周人,本来不受族人青睐,他若雩舞求你,盛典之后,你唯死而已。你虽非我的子民,但我曾许诺过你性命,因而以劫掠古礼镇之,尚有一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