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着先生的话,他这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呢。所以等亲自送了先生回去,他便马不停蹄来找儿子,没想到这小孽子竟是凭得狡猾,一得知他过来,竟是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若是平日里,沈令承或许还选个别的地方,可今个他就要让这孽子知道,若是犯了错,便是躲到天皇老爷那里,都没人能救得了他。此时一旁站着的林氏,见沈令承的鞭子停了下来,扯了扯帕子,立即柔声劝说道:“老爷,谙哥儿年纪还小,需得好好教才是,这般打下去,没得把孩子打坏了。”可她说着,却连脚都没抬一下。沈长乐很恨地看着她,若是别人不知道,难道林氏还不知道爹爹的脾气吗?她这样的话,只会越发地激怒爹爹,让爹爹把二哥哥打的更加严重。果不其然,沈令承听了,便更加生气,胸膛一直起伏,恨恨地说:“他还小吗?我看倒是我素日对他太过宽和,以至于这孽子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地君亲师。”于是他手中的鞭子又举了起来,老太太也瞧出他的怒气,只怕沈如谙这场皮肉之苦,只怕不是轻易便能避过去了。所以她正要开口,可谁知旁边却突然窜出来一个小人,一把将沈如谙抱住,大喊道:“不许打我二哥哥。”沈令承的鞭子已经要落下,谁知凭空窜出来这么个小家伙,他吓得立即将鞭子撤了回来,可是末梢还是在沈长乐的头发上刮过。她梳着的花苞头一下就被扯地七零八落,她感觉头皮一阵发麻,竟是疼得都忘记喊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无声无息地从眼眶里落下。沈如谙原本一直跪在地上,这会回过头,就看见沈长乐小脸上全是泪水,一边的头发散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长乐,”老太太惊呼了一声,就是往这边过来。沈令承也惊地呆住了,捏着手中的鞭子,脸上全是手足无措的表情。沈长乐伸手抹了抹沈如谙脸上的眼泪,轻声说:“二哥哥,别怕。”“你这个笨蛋,”沈如谙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的。沈长乐看着他后背的衣裳都破了,还露出血来,登时心疼地又直掉眼泪。这下可好,兄妹两人相顾无言,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竟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楚。“还愣着干什么,”老太太恨不能亲自在儿子身上也抽上几鞭子。“如谙,长乐,”这会才赶过来的沈如诲,瞧见地上抱头痛哭的兄妹两人,一时也梗住了,喉咙之中似乎再说不出话来。他上前两步,蹲在他们身边,沈长乐抬头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救命的一样,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大哥哥,大哥哥……”她只是喊着沈如诲,却已经让周围的人湿了眼眶。沈如诲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又是转头吩咐旁边的小厮将沈如谙抬回去,只是他回头看了一眼沈令承,冷着声音说:“若是父亲觉得还没打够了,这余下的鞭子,便让我领了责罚,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好好管教如谙。”沈长乐一听这话,抱着沈如诲的腿哭得更大声了,一直喊:“不要打,爹爹不要打。”沈令承此时恢复冷静,再看着被两个小厮架着,整个人还在颤抖的沈如谙,手中的鞭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好了,不哭了,”沈如诲见沈令承不在说话,这才将沈长乐抱了起来。这一场闹剧,终于在眼泪和血之中终结。最后沈令承独自回了前院,老太太命人赶紧去请大夫,又让丫鬟将库房里的药膏寻出来。林氏也跟着进来,一脸心疼,扶着老太太在榻上坐下后,这才劝说道:“老太太可不要太过伤怀,老爷也只是望子成龙,对二少爷期望大了些,这才一时生气责罚了他。”“老子教训儿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你瞧瞧有谁家是这么教训儿子的?”老太太这会想起来,都是一阵心绞痛。林氏这会脸上也是疼惜,她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想来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我瞧着待他生过了气,便也不会再责罚二少爷了。”老太太原本还在生沈令承的气呢,可谁知这会就听到林氏的话,什么叫做恨铁不成钢?老太太眯着眼睛,可林氏还是尤是不自知,还轻声细语地陪着说话。只是这表面上虽然处处替沈如谙说话,可那话仔细一思虑,却是怎么都不对。什么叫,二少爷只怕是在书院里跟着别人学坏了?她瞧着她孙子读书上进,对祖母孝顺,时常过来逗她开心,怎么就学坏了呢?“妾身想着,二少爷秉性自然是不差的,只怕就是被身边的人带坏了,他的那几个小厮日日四处溜达,又爱生是非,若不如趁着这次机会,请老爷再给二少爷挑几个好的?”林氏垂着头,在下面轻声说着。老太太这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仔细地打量着林氏,而对面的林氏见老太太许久未说话,正抬头,却一下撞上老太太如刀子一般的眼神。林氏的心咯噔一下,慌忙说道:“儿媳妇也只是关系二少爷,这一会老爷可是把他打的不轻,若是真生出什么父子嫌隙,那可实在是不好。”她急中生智,便说:“我姨母也时常写信,让我多看顾着他们兄妹三人。如今二少爷被打成这样,我还不知怎么和姨母她老人家交代呢,都是儿媳妇没用,劝不住老爷。”这会林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姨母,而她提及章老夫人,脸上又带着真诚,这才让老太太的神色缓和了许多。“儿媳妇也是为了二少爷好,才开口说这番话的。谙儿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今个老爷打在他的身上,也是疼在我心里,所以媳妇便想着,若是能给他找几个稳重妥靠的小厮,在他身边时常规劝着,或许能让谙儿日后能少受些老爷的责罚。”林氏此时只感觉两道如刀子一般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看,她说着话,脸上不敢露出一丝慌张的表情。而半晌之后,才听到老太太淡淡说道:“你的话确实有道理。”此时屋子里的自鸣钟,突然叮咚地响起,到了亥时了。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林氏的身子突然抖了下,上首的老太太恍如没瞧见一般,温声说道:“你早些回去吧,锦姐儿那边现在也离不得你,就让如谙留在我院子里头好生养伤。”林氏得了命令,这才告辞。只是到了院子外面,秋日的凉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凉透。她到了院子外面,突然腿脚一软,还是旁边的荷香一把扶住,这才免了她跌倒的狼狈。“太太,可是累了?”荷香见林氏微微发白,鼻尖还有点点细汗,关切地问道。“不妨,咱们回去吧,”林氏摇着头,扶着荷香的手,慢慢离开。而院子里的沈如谙因为后背被打,这会衣裳沾着伤口,压根脱不下来。最后还是沈如诲命丫鬟拿了剪刀过来,将他的衣裳剪掉这才作吧。沈长乐还在一旁直勾勾地看着,沈如诲见状,立即拿手挡住她的眼睛。她被捂住了眼睛,还是没忘关心她可怜的二哥哥:“二哥哥,你还疼吗?”小姑娘方才哭地太厉害,这会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趴在床上的沈如谙,头枕在枕头上,看着站在床边的哥哥和妹妹。沈如诲站在沈长乐的身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住,小家伙就那么蒙着眼睛问话。“还行,死不了,”沈如谙龇牙咧嘴地说道。沈如诲听着他混不吝的话,立即皱眉,他行事一向沉稳,素来在弟弟妹妹面前,就是一番大哥哥做派。此时听到他说的话,立即不悦道:“今日若不是长乐挡着,我看你躺在床上,只怕一个月都别想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