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准备向上游行进,却听那老者又道:“可惜上个月底连降暴雨,山洪暴发,将桥梁给冲断了,真想过河,就要沿着通济河一直向下,走七十里地,那里还有一座永济桥。”
胡小天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有没有搞错,这位老爷子不是故意在玩自己吧,桥断了还说个毛,下游有桥,要走七十里,岂不是要多耽搁一天的时间了。
慕容飞烟一旁笑道:“老爷子,您能渡我们过河吗?价钱方面好商量。”
渔翁摇了摇头:“老夫打鱼为生,又不以渡人为生。”
梁大壮道:“老爷子,您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话没说完,就被胡小天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
渔翁笑道:“什么人还不是一样?天子也罢,走卒也罢,在老夫看来全都是过客,咱们今天遇上,也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日,老夫留着力气享受自己不多的时光,何必多管你们的闲事。”
胡小天听这渔翁谈吐不俗,应该不是普通的乡野村夫,他笑道:“老爷子,你怎么才能破例渡我们一回?”
渔翁抚了抚须,微笑望着胡小天道:“看你穿得也像是一个读书人,不知腹中到底有多少墨水?”
胡小天道:“老先生是要考我了?”他对渔翁的称呼从老人家变成了老先生,在内心中也变得谨慎而尊重,隐隐觉得这渔翁绝非等闲之辈,出现在这里或许也不是偶然。
渔翁道:“这世上多得是欺世盗名之辈,老夫有个上联,你若是对得出,我马上渡你过河。”
胡小天爽快答道:“老先生请出上联。”对联是他的强项,他在前世研究了不少的古今名联,所以才有了后来在烟水阁笔会的技惊四座。
渔翁道:“南桥头二渡如梭,横织江中锦绣!”他说完轻轻捻动胡须,笑容之中充满得色,这个上联曾经难住了不少的文人墨客,今天拿来考校胡小天也算得上是有所准备。老渔翁哪知道胡小天研究的古今楹联无数,听到上联,这厮已经成竹在胸。
胡小天举目望向西岸边的高塔,笑道:“晚辈斗胆一对,西岸尾一塔似笔,直写天上文章!”
老渔翁听完他的下联,一连叫了三个好字,他这上联充满了万丈豪情,胡小天的下联气魄万千,对得工整对得巧妙,这年轻人真是大才啊!
梁大壮虽然不懂什么对联,可是听到老渔翁连声叫好,就知道少爷已经赢了,乐得连连鼓掌。慕容飞烟对于胡小天的对联本事已经领教了不止一次,可今次听他对完这幅对联,心中居然产生了与有荣焉的骄傲感觉,大概是立场使然,现在她和胡小天已经毫无疑问地处在了同一阵营。
老渔翁邀请三人上船,梁大壮跟着上去之后,船身明显向下一沉,这厮心惊胆战道:“这船太小只怕禁不起咱们这么多人的重量。”
老渔翁不屑道:“我这船儿虽小,却载得起星辰日月,区区一个家丁我还载不起吗?”
梁大壮听他小看自己,本想出言反驳几句,可看到胡小天对这位老渔翁表现得颇为尊重,于是也不敢胡乱说话。
小船在通济河中缓缓而行,老渔翁因为年纪大了,一举一动都颇为缓慢,胡小天主动起身帮他摇橹,他过去虽然接触过公园游船之内的东东,可是在水流湍急的大河之中荡舟还没有过经验。老渔翁将橹交给他之后,他虽然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小船就是在河水中打转,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后退了不少。
老渔翁笑眯眯接过船橹:“以为我老了,嫌弃我没力气,划船太慢,可我来摇橹,这船至少前进,在你手里却是欲速而不达。”
胡小天听出他话里有话,笑道:“我可不是嫌您划得太慢,只是不想您太累,所以帮忙分担一下。”
老渔翁道:“划船有如人生,要分清顺流逆流,要确定自己前往的方向,只有掌握了这两点,才能自如行进。”
胡小天沉默下去,望着混浊的河水若有所思,渔翁的话虽然简单朴实,可是其中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慕容飞烟也已经看出这老渔翁绝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此人的见解和学识都非寻常,她轻声道:“老人家,这里刚刚爆发过山洪?”
老渔翁点了点头道:“每年都要闹那么几次,今年还不算厉害,只是那座有两百年历史的青云桥被洪水冲塌了,过去但凡过来青云县的人,都要往桥上走一走,图个吉利,讨个口彩,叫做平步青云,今次你们是没有机会了。”
梁大壮道:“一时半会儿我们又不走,那桥早晚还得修好,所以我们家少爷是注定要往青云桥上走一走的。”
胡小天不禁又瞪了这厮一眼,多嘴,还是多嘴!
老渔翁笑道:“有机会自然是要走一走的,这青云县除了这道桥,也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地方。”
胡小天道:“老先生,我听说青云县是西川最穷的一处所在,不知这传言是不是真的?”
“青云县地处西川最西端,周边都是大山,交通往来不便,而且这周围山中各族混杂,马匪众多,经常下山抢劫,搅得民不聊生,穷也是必然的。可穷未必是坏事,有道是穷则变,变则通,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
胡小天点了点头,这位老渔翁的话充满了朴素辩证唯物主义的道理。
老渔翁道:“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才学出众,不知此次前来青云是为了探亲访友,还是为了游历探险?”
胡小天微笑摇头道:“两者皆不是,我只是一个过客!”这个词是刚刚老渔翁所说。
老渔翁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过客,呵呵,不错,这世上又有谁不是一个过客呢?”不知不觉间,小船已经摇到对岸,胡小天率先跳上岸去,拖住缆绳,帮助慕容飞烟、梁大壮依次上岸。又让慕容飞烟拿出五两银子,表达谢意。
那老渔翁眼皮都不翻,从船上拿起竹篙在岸上一撑,小船倏然已经荡向河心,转瞬之间,老者瘦削的身影已经朦胧在烟波浩渺的水面,一路顺水而去,他的声音随风送来:“西岸尾一塔似笔,直写天上文章。老夫倒要看看,公子的一支笔如何写得天上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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