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桐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正在和乐乐搭积木的慢慢,心里满是苦涩,“他不知道。”
“四年前,我们都以为你上了那架飞机。”叶忱落在她的身上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痛苦与纠结,“我听说,那天御行跟季媛媛订婚,听说飞机失事,他当场吐血昏迷,后来病倒了,病情来势汹汹,几度在鬼门关徘徊。”
叶念桐心里一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倏地抬头望着他,那天在海边,厉御行轻描淡写的说,他生过一场病,她并没有追问他生了什么病。仿佛只要问出口了,就说明她还在意他。只要不问,她就还能没心没肺的做她自己。
“怎么这样看着我?觉得我为‘情敌’说话,感到很诧异?”叶忱故作轻松道,声音很小,可是走出厨房准备拿调料品的顾惜,还是听到了他的话,她脚步微顿,又转回去进了厨房,再也没出来过。
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顾惜,叶忱继续道:“后来我才从厉家人口中得知,他得了脑瘤,做了三次手术,才把命捡了回来。桐桐,你能想象,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人,一个连话都不会说,不具备任何能力的人,嘴里一直念着‘桐桐、桐桐’两个字,是什么情形吗?我见过,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我去见过他一次,他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初生的婴儿,坐在病床上,病服下面的身体,瘦得风都能吹走,他看着我一直念着‘桐桐’两个字,我听了许久,才听清他在喊什么,也是那一次,我明白,20年的朝夕相处,也抵不过他半年的情深,我甘愿认输,甘愿退出。”
眼眶胀得发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脑瘤,他得的病竟然是脑瘤,当时他是怎么撑过来的?她一直以为,这四年,他从未寻过她,是对她的绝情,却不知道,他这四年,在鬼门关徘徊,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叶念桐吸了口气,眼泪从眼睫上滚落下来,她哽咽道:“小叔,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想让你,心疼心疼他。”叶忱长长吐了口气,“也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很虚伪,但是当年,若不是我跟爸爸从中作梗,你们是可以很幸福的在一起。桐桐,我想要弥补你,你就当是我在赎罪吧。”
四年前,他没能阻止季美英的阴谋,虽然飞机最终没能降落在英国机场,但是他的默许,也成了这四年里,他心里化解不了的罪恶。
“他……现在好了吗?”叶念桐问着,心已经疼得拧成一团,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叶忱看着她,想要伸手替她拭去眼泪,又觉得唐突,他点了点头,“嗯,两年前恢复的,复健的过程很艰难,但是他撑过来了。你,见过他了吗?他也在G市。”
叶念桐只要一想,他复健的过程,整个人都快要崩溃,她捂住眼睛,对叶忱说:“小叔,你陪陪孩子们吧,我失陪一下。”
说完,她起身快步走进卧室,关上门,她再也控制不住,捂着嘴啜泣起来。脑瘤,当年他的身体那么健康,怎么会得了脑瘤这个要人命的病?小叔说,他得知她所乘坐的飞机失事,当场吐血昏迷,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不爱她了吗?为什么还会吐血昏迷?
叶忱回头,望着紧闭的门扉,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低泣,他轻轻叹了一声。他回头,看着乐乐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有些怯怯的,见他望过去,她立即低头玩手里的积木,很明显的惧意。
他倾身,放柔了声音,示弱,“乐乐,教爸……叔叔怎么搭积木可以吗?叔叔不会玩。”
乐乐警惕性很高,见叶忱靠近,她抱着积木跳起来往厨房里跑去。远远的,叶忱听到她脆生生的童音,“妈咪,坏叔叔把桐妈咪骂哭了,我不喜欢他。”
他心里顿时一阵苦涩。
叶忱没有等到吃午饭就走了,顾惜哄了乐乐出来,客厅里只剩下慢慢在那里玩玩具,看到她们出来,慢慢说:“那个叔叔说他有急事先走了。”
顾惜看着茶几上的茶杯,心里一阵失落,她看着怀里的乐乐,说:“乐乐,下次那个叔叔再来,你不怕他,好不好?”
“可是他是坏人,他欺负桐妈咪,我看见桐妈咪哭着跑进卧室里去的。”乐乐愤怒的争辩道。
顾惜一阵无力,“他是桐妈咪的亲人,不会欺负桐妈咪。”
“可是我看见了。”乐乐据理力争。
“……”顾惜不知道怎么劝说了,她刚才在厨房里,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将乐乐放下来,很想告诉她,乐乐,那是你的爸爸啊。可是她什么也没说,让他们好好玩,她转身进了厨房。
-----------------------------------
夜色已深,四周都安静下来,楼层很高,听不到虫鸣的声音,偶尔,却能听到电梯双门开启的声音。
叶念桐坐在地上,背抵着墙,她双手环抱着腿。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小叔说完那番话后就走了,她却一整天都无法平静下来。她耳边反复响起小叔说的话,她仿佛能够看到当时那样惨烈的景象。
无法平静,以至于她看到慢慢沉睡的小脸时,心里有股马上想见到他的冲动。哪怕只是看看他就好,确认他还真实的活着就好。
拿起车钥匙,开车来到这里,乘电梯上楼,上次来的时候,是夜晚,明明只来过一次,她却记得他在几栋几单元几楼。她对他的事,从来都学不会忽略。
一开始,她站着等,等到累了,她就坐着等,可她要等的那个人,却一直不曾回来。
她不敢离开,否则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旦消失,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出现在他面前。电梯每一次运作,她都紧张期待,可是电梯上的数字跳到这一层时,她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可是电梯要不是上行要不是下行,从未停在她这一层,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叶念桐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阳光穿透走道上的玻璃射进来,落在她身上,她才满脸憔悴的站起来。12点过了,天亮了,灰姑娘的南瓜马车也消失了,她该回归现实了。
曾经再怎么相爱,终究难敌现实的蹉跎,他身边有佳人相伴,她身边亦有良人相随,他们早已经回不去了,只是她还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