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一直都没想好要做母亲,甚至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我的人生已经如此不堪了,我又怎么能承担另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负责任?
如果我不能负责任就把孩子生下来,让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那我和我自己的母亲,又有什么差别?
要生下他来挨饿受穷吗?
要让他承受与生俱来的偏见和白眼吗?
要让他接受世界上的恶意攻击和差别对待吗?
如果孩子是老周的,如果老周能好好的对待我的孩子,或者一切还没那么糟糕。可是如今我和老周都被关起来,两个人都是生死未卜……生下这孩子,只是让老周的债主们能多一个讨债的对象罢了。
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的越多,我越是憎恨我的父母。所以我完全任何的情面顾忌,有关我爸妈该说不该说的我全都说了。
我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年。有很多事情就算他们不想我知道,我也还是能多多少少了解的。尤其是在他们毒瘾发作后,很多话即便我不想听都不行,他们会没完没了的和我复述。像是他们在谁那里买毒贩毒,像是他们常去的几个吸毒点,甚至包括他们毒瘾发作后的乱。交。这些事情,我都听了太多遍,听了太多年。
这两个小警察没什么经验,我交代的事情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他们被炸的目瞪口呆。手上飞快的记录着,他们时不时的低声交换几句意见。
“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事儿,你为什么不早点报警?”满脸雀斑的小警察质问我说,“你不会是共犯吧?现在知道事情要暴露了,所以先咬别人以求自保?”
我笑了笑,说:“我怎么没有报警?我报过太多次警了,不信的话你去查查档案或者监控……我报警也是没用的,我们片区的警察也认为我是共犯,或者觉得我是不良少女供词不可信,没有说服力。于是啊!我每次报警完回家就遭到爸妈的毒打,有一次真的是差点被打死。整个肩胛骨都骨折了。从那以后我就长教训了,再没报过警。”
“你爸妈怎么会知道是你报警的?”小警察似乎在强压着自己的愤愤不平和怒火,“举报人的姓名信息都是会匿名的,你爸妈根本不应该知道。”
“他们是不应该知道啊!但是他们次次都能知道。”我没有想污蔑泼脏水的意思,我只是实事求是,“可能是因为我爸和片区的警长关系比较好吧!他们两个平时没事儿在一起喝酒,警长估计没多想就说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有警务人员被收买了?”小警察把我话里的深意说了出来,“你的意思是,你们片区的警长知法犯法,泄露机密?”
我笑笑没说话,但我确实是这个意思。
这次问询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两个小警察就我爸妈藏毒贩毒的问题仔细询问了好几遍。在审问马上要结束时,满脸雀斑的小警察带着本子出去了。见他满脸凝重的样子,应该是像上级汇报去了……我算是逃过一天了?
我把郑国邦想的太简单了,小警察离开了不到五分钟,黑着脸的郑国邦就推门而入。一把将会议记录摔在桌上,他冷冷的训斥道:“谁让你们问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我是怎么交代的!昨天晚上下达的任务目标,你们都当屎吃了吗?”
郑国邦的训斥声音不大,可是两个小警察却被吓的战战兢兢。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他们老实听话的等着郑国邦训话。
不过郑国邦这个人还没那么拎不清,就算是训斥下属,他也不会当着我这个囚犯的面训斥,那样太有损他下属的威信了。重新再把记录本子拿起来翻翻,他轻哼一声,说:“行,暂时先到这里了,你们把她带回去吧!”
我听明白了郑国邦的话,他说的是“暂时到这里”,并不是“今天到这里”。
每天的审讯都没有固定的时间,有时候会很早,有时候会很晚,有时候我在睡梦中都会被摇醒,趁着迷糊的状态就被带去问话,好对比之前的审讯的内容有没有撒谎。郑国邦说的“暂时到这里”恐怕也是这个意思,他夜里会突击检查。
既然有了心理准备,我也就不睡了。在牢房的床上坐好,我静静的等着审讯的到来。等等等等,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郑国邦才带了几个人来……看样子不像是审讯的。
在这里住的久了,我的预感也就准了。果然像我猜想的那样,郑国邦大晚上带人找来,也不是为了审讯的。郑国邦站在牢房门口看看我,他沉默了能有一分钟的时间。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听他对身后的人说:“把她带出来吧!”
和郑国邦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是不平日里对我进行审讯的。平日里审讯的小警察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他们还是有暖心的一面。他们还怀着满腔的热情和信仰,坚信着自己是正义的守护者。而现在郑国邦带来的人,全都是他的翻版。
是的,郑国邦带来的几个人都和他一模一样。不苟言笑,心思深重。他们决不悲天悯人,也不同情弱者。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法理正义,他们在乎的也是所能找到的证据,他们不关心也不在意人心……就和郑国邦一样。
在郑国邦的指挥下,那几个人把我带出了病房。我左右环顾了一圈,这才看向郑国邦,问他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换间牢房。”郑国邦只是说,“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说什么也没用。既然这样,还不如乖乖的听话。有这么多人在,郑国邦总不至于生吞活剥了我。
郑国邦走在最前面,我跟在郑国邦的后面。其他的人都跟在我身后,严肃整顿的模样像是怕我越狱。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楼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下班了。走廊里只是开了几盏灯,一眼望过去明明暗暗。郑国邦的鞋子走起来很响,在楼里的回音是铿锵有力。
走过了平时常去的询问室,郑国邦带着我们下了楼。来了能有一个多月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下楼。我还以为郑国邦要带我出去,可是他还在带着我往楼下走……郑国邦一直带着我们走到了地下负三层。
“这栋楼的历史,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郑国邦在三层的一间门前停下,说,“这栋楼是抗战时期修建的,为了审问日本特务。建国后收为国有,楼上扩建,楼下原本的水牢改修……”
地下室里像是没开暖气,我站了一会儿已经觉到冷。我感到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你们到底希望我说什么?这是准备严刑逼供了吗?”
“不,我们不会严刑逼供的,我们的纪律不允许。而且你现在是个孕妇,我们怎么可能会对你用刑呢?再说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封建那一套已经不施行了。”郑国邦直言不讳道,“我们希望什么?我们希望你能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让你不要再耍小心眼了……韩欣,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挑战我的耐心,你最好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否则?”就算要威胁,也要告诉我威胁的内容吧。
“没有否则。”郑国邦说,“如果你的回答和我们掌握的情况有出入,我们只好一直问下去。而你呢?你也不能离开,你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说完话,郑国邦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面前黑漆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