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好啊,一了百了,好气魄!愿和谐与他们同在!”叶龙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叹道,“黑社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黑社会后面的人。黑社会闹得越凶,就垮得越快,他们的威胁一大,国家就会动用军队来镇压,给他们来个人民minzhu专政。黑社会想和国家抗衡,门都没有!可是那些藏在官场里的幕后黑手,如果不把他们揪出来,这黑社会就断不了根。就象一年前我在仁德礼街闹出的那番大动静,上面也是轰轰烈烈地来查,又是清查,又是严打,可是一年后,黑社会照样猖狂。玻璃花,我有种预感,这祸根还没断,不久以后,市里又会有第二个乔爷出现的,而且作案手法一定会更加隐蔽,更不好查。”
肖丽华蹲下身子,拍了拍叶龙的肩膀,叹了口气,想了半天才说道:“是啊,市里的一些老百姓也为这事编了个顺口溜——法律很好很强大,贪官很黑很可怕。若是两个打一架,法律立马就趴下!这顺口溜还上了网,加了仁德礼街事件和贪官自杀的注解,听说在网上挺火暴,引来在网上散步的十多万网民围观。所以据说仇市长有压力了,责成有关部门追查,查是谁编出的这个顺口溜,又是谁把它弄到了网上去,弄得这段时间各个网吧老板都叫苦不迭。”
“追查?查出来又能怎么样,告他诽谤吗?”叶龙冷笑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说咱们仇市长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鸟粪?老百姓有点想法,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说,只能去网上去发泄一下,他还要追查!就不怕把人憋死?言论ziyou是受宪法保护的,到底是他仇市长大还是宪法大?如果鲁迅活在我们h市,恐怕刚出道就被仇市长和谐了,还想流芳百世?”
肖丽华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叶师兄,你真是个大愤青,什么都敢说,连仇市长也敢骂……”
“大愤青?嘿嘿,能发点牢sao,这说明我还热爱生活嘛,怕就怕绝望的沉默。”叶龙咧了咧嘴,说道:“何况,这些牢sao,我也就只对你一个人说,说完以后,我就马上忘了,明儿个又是个阳光青年,和谐青年。”
听了最后一句话,肖丽华心里忽然有些甜丝丝的,微笑着说道:“对了,还有个内部消息,罗所长可能会被降职,估计会被调到哪个乡里去当个普通民jing。”
叶龙全身微微一震,半晌才咬牙说道:“我靠,老罗一直在和老常斗,老常自杀了,不但不提拨老罗,还把他拉下来,这叫这么屁事?罗所长是好人,可好人就没好报!”
肖丽华安慰道:“叶师兄,我知道罗所长很正直,对你也很关照,他降了,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咱们辖区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负领导责任吧。杀人不过头点地,指导员和书记都死了,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没了,上面总得再另外给社会上一个交待。你也别担心,这也是官面文章,也许过不了多久,罗所长就能东山再起的。”
“玻璃花,我有点冷,有些怕。”叶龙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忽然用双手抱着头,喃喃说道:“我一直是乐观的,我总认为,这世界虽然有些黑暗,但我们可以努力赶走黑暗,因为我们有信仰。你看,天上有月亮,有星星,它们就象我们的信仰,就象我们读学校时,教授们经常说起的法律和正义。可是它们虽然在努力地发光,却始终离我们那么遥远,远得似乎这一生都触摸不到……”
“你怎么了?面对着那么多拿枪的歹徒,你都不怕,现在那几个贪官死了,黑社会也散了,你倒怕起来了?”肖丽华轻轻地抚着叶龙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师兄,咱们当jing察的,总是接触社会yin暗面,看到的都是不好的东西,有时难免会悲观一些,但悲观本身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对身体也不好。顾诚不是也有句诗吗,黑夜给了我黑se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毕竟这世上当官的,还是好官多,当jing察的,也是好jing察多的,要不然,这社会早就乱得跟非洲一样了。咱们老百姓牢sao虽然多了点,但心里其实都明白,咱们国家还是挺好的,一直在进步着、强大着,比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好多了。所以,光明其实一直在我们身边,你就乐观一点吧,别再担心了……再说了,还有我给你撑着腰呢。”
“你这官腔倒是打得字正腔圆的,官腔可是最纯粹的国学,玻璃花,你真是深得真传啊!还有,你刚才说你要给我撑腰?呵呵,你先找到叉腰肌在哪再说吧。”叶龙被肖丽华的话逗笑了,心情一放松,忽然就又变得豪气起来,一字字地说道:“事在人为!总有一天,我要把幕后黑手一一揪出来,还这世界一个公道!明的不行,我就来暗的,我要做一个像美国的蝙蝠侠那样的人,把他们通通送入监狱……”
“去去去,也不怕羞,你以为你真是超人啊。”肖丽华伸出一根纤纤食指,刮了刮自己的脸,笑道,“再说了,抓贪官是检察院的事,关你这个小jing察什么事?”
叶龙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说道:“不说这个了。玻璃花,咱们去拿钱吧。”
“急什么?”肖丽华白了叶龙一眼,说道,“你以为我是提款机啊,我还得找朋友去借呢。再说了,我答应你借钱,是以为你真去投资,谁知道你是去玩邪路子,这钱,我不借了!”
叶龙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急得抓耳挠腮,软语相求:“玻璃花,你就帮我想想办法吧。事成之后,我不会忘了你的,我分红,分利息给你,就算你要我以身相许,我也给你。”
“呸!你胡说什么呢?”肖丽华脸一红,站起身来,狠狠踹了叶龙一脚,把他踢得在地上滚了两个圈。
“啊!”健身房的大门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肖丽华转头看去,就发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正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她抬起手来,指着肖丽华,气势汹汹地说道:“你和我们家小叶有什么仇,为什么踢他?他还在住院,你就舍得下毒手?”
肖丽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赶紧伸手去扶叶龙。
叶龙却早已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口中埋怨道:“妈,你误会了,她是我的同事,在跟我练拳。对了,你怎么来了?谁嘴巴这么多,告诉你我住院的事的?”
“哦,是这样啊。闺女,对不起啊,我没搞清楚情况。”叶龙的母亲脸上的表情立即和缓下来,赶紧给肖丽华赔了个礼,又嗔怒地看着叶龙,“你还说!你爹那个老混蛋,一定是和你串通了来瞒着我,回去我饶不了他!你这段时间都不给我打电话,就算打,也是半死不活的声气,我总觉得不对劲,所以这回没告诉那个老东西,就坐车来看你。可我到处找不着你,后来听派出所的人说起,才知道你差点被人打死了,正在武jing医院住院。你说你这个倒霉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要不是菩萨保佑,我指不定就见不着你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和你爸怎么活下去呀……”
老人唠唠叨叨地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滚下来了,一双手哆哆嗦嗦地撩起叶龙身上的t恤,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叶龙赶紧抓住t恤的下摆,退开一步,笑道:“妈,你又来了。我早好了,没事了。”
叶龙的父亲叫叶为民,是牙克石市三道沟镇派出所的一名老jing察,当副所长。母亲叫李桂芳,是三道沟镇林场的一名女工,已经下岗多年。叶龙子承父志,也当了一名jing察,但毕业分配时来到了300公里外的h市,不能常回家,只好每个星期往家里打一次电话,宽他们的心;即使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叶龙也总是瞒着他们,就怕他们担心。但这一回,他曾有七天昏迷,虽然后来清醒后赶紧给家里人打了电话,但李桂芳本能地担心起来。
叶为民在公安系统,消息灵通,早知道儿子出事了。但李桂芳有脑血栓,叶为民怕她着急出事,于是一直瞒着她,只是假托出差,来h市看过一次儿子。只是那时叶龙还在发烧昏迷中。叶为民担心老伴知道,守了儿子一天之后,又赶紧回家去了;后来他每天瞒着老伴往医院打电话,得知儿子已逐渐恢复,才放下了心。但李桂芳起了疑心,多次审问叶为民,看出他有事瞒着她,便担心起来,于是偷偷坐火车来看儿子。李桂芳在派出所听到儿子差点把命丢了的事,只觉得是晴天霹雳,险些就脑血栓再次发作。
李桂芳急匆匆地跑来武jing医院,站岗的武jing却硬不让她进来,她没法证实自己的身份,一急之下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直哭得脸se发青。武jing见她年纪大了,怕惹出什么意外,赶紧松了口。李桂芳抹了把眼泪,就急匆匆地找到叶龙的病房,听人说他在健身房,于是又赶紧赶了过来,却看到叶龙正被肖丽华欺负,不由得火冒三丈,戟指大骂。但听叶龙那么一解释,她就消了气,赶紧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去了。
肖丽华走上前来,细声细气地叫了声“阿姨”,然后就看到李桂芳正死死地揪住叶龙的衣服不放手,要使劲地往上撩,而叶龙则双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下摆,就象小萝莉正紧张地面对着一只se狼。
肖丽华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叶师兄,你们在干嘛呢?”
李桂芳是老太太,终究劲小些了,被叶龙把手轻轻撩开了。但她毫不气馁,向前跨了一步,用手指着叶龙,不容置疑地大声说道:“脱了,你把衣服给我脱了!”
叶龙尴尬地向肖丽华求救:“玻璃花,你陪陪我妈,她有脑血栓,我……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叶龙便象只兔子样地逃走了。
“这两父子,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呢?”李桂芳来不及追,跺了跺脚,又怔怔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