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此时身份已发生了变化,冰轮由燕朝太后变成了襄朝的长公主,莲真却从燕朝太妃降为庶人,但因着冰轮的另眼看待,府中上上下下仍视她为主子,只是对她的称呼变成了“姑娘”。冰轮择定府东的正院翠微堂作为自己寝居之所后,本想让莲真也住进翠微堂的东厢房,莲真却以尊卑有别为由,执意不从,冰轮虽然不悦,亦不好过分勉强,只得指了府西一所精致小巧的名为“景福轩”的院落,作为她的居所。
莲真惦记宗煦安危,于诸事无心,这些日子总是闭门不出,连府中花园也不曾踏去一步,而横波和宝贞等人忧虑多日,忽然得了这等所在,样样比皇宫不甚差别,却又比皇宫不知自由多少倍,不仅可以府中随意走动,若是征得主子或管事太监同意,还可以出入府门,人人好比囚鸟出笼,莫不欢欣踊跃,但觉从今往后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主子,这正祥斋的糕点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味道一点也不比宫里的差,您一定要尝尝。”宝贞兴致勃勃的把几只食盒打开,里面装着鸡油糕儿、枣泥饼和一品酥,虽未入口,已闻到淡淡的甜丝丝的香味,甚是舒服。
莲真倚着熏笼,微微摇头:“你拿下去你们自己吃罢。”
宝贞撅起嘴:“主子,奴婢特意去给您买的,想给您换换口味。”
莲真蹙眉道:“宝贞,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宝贞瞧她神情,不敢再说,只得将食盒重又收起,须臾,宜珍进来禀道:“主子,长公主刚打发人来传话,说请主子等下过去一同用午膳。”
莲真半晌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回他们,就说我身子不爽快,不过去了。”
“是。”
横波眼瞅着宜珍出去,趁没其他人在,上前轻声道:“主子,奴婢这些年蒙主子恩典,一直伺候身侧,现出了宫,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对主子讲?”
莲真道:“你说罢。”
“都说宫门似海,一进了皇宫,什么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了,对主子来说却不是如此,刚进宫那两年不提了,自打前朝小皇帝登了基,太后临朝摄政,主子不仅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在后宫也变成了真正当家作主的人,这实属罕见,大燕后宫数百年,只怕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儿。”横波小心斟酌字句,然后轻轻一叹:“现在大燕没了,主子的心情,奴婢很理解,可是前朝的事情,那是谁也没法子,尤其身为女人,更掺和不不到外边的大事中去—长公主殿下那不是一般的女人,现下得蒙公主庇护,得以安身府中,若是主子知福惜福,从此安稳无忧度日,奴婢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说完看着莲真,莲真垂着眼睫,沉默不语,横波见她并无任何反应,只得陪着笑,委婉的又道:“奴婢在宫中呆了那么些年,从没见长公主殿下像对主子这样对待任何一个人过,殿下请主子过去用膳,主子为什么非要拒绝呢?”
莲真道:“纵然我惹怒了她,也绝不至于连累你们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横波不由得有些尴尬,讪讪的道:“主子,奴婢不是为着自己。。。。。。”
莲真已打断她:“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你先下去罢。”
“是。”横波只得咽下后面的话,屈膝轻声道:“那奴婢告退。”
厨子仍是宫里带过来的御厨,每一道菜肴都费尽心思,可是冰轮只略动了动筷子,便搁下了,高贤也不敢多说什么,向外面递了个眼色,便有人进来将膳桌撤了下去。
冰轮道:“我去瞧瞧莲真去。”
高贤忙道:“是。”
此时正是午间,景福轩院落里鸦没鹊静的,偶尔遇见了人,高贤总是示意他们噤声,横波等仍是很快得到讯息,连忙赶着过来迎接,高贤问道:“你们姑娘呢?”
横波道:“一个人在房里呆着呢,奴婢这就去禀告姑娘。”
冰轮道:“不必了,我找你们姑娘说说话儿,你们各自干自己的事去罢。”横波听她语气尚算温和,心下稍觉放心,转念想想莲真适才的神情,还是不免担心,生恐她言语不防头,等下哪里冲撞了冰轮,但无论如何,自己也无丝毫办法可想,默默退到一旁。
到了莲真住的正房前,高贤推开门,待冰轮进去,又双手把门轻轻合上了,缓缓下了台阶,朝着双手呵了呵气,横波悄悄走过来,压低声音道:“高总管,殿下这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来,外头冷,要不您跟我过去那边坐一会儿。”
高贤道:“不用了,我还是这里等着殿下的好。”
横波道:“那我去斟盏热茶过来,给您去去寒气。”
高贤含笑道:“如此就有劳了。”
外面的天阴阴的,房间里的光线也就显得有点暗,可是空气里却流淌着温暖的气息,还有熟悉的让人沉迷的淡淡香气。
冰轮微笑着问:“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莲真恍若不知有人进来,一动也没有动,冰轮走到跟前,在熏笼上坐下,道:“你在这里,一切都还习惯么?”随手拿起旁边一副未完成的刺绣,道:“咦,这是绣的什么?”
“我给煦儿做的帽子。”
冰轮的笑容微微一凝,慢慢将手中东西放下,“他小时候,我绣过一顶很漂亮的帽子给他,你记得吗?”莲真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接着道:“他很喜欢,后来旧了,戴不得了,也一直不许人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