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神情,始终有几分顽劣,这话说出来也着实叫人感知不到怎样的震撼,但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却是不掺假的。他直视西陵丰的目光:“敢不敢陪我一起玩?”其实平心而论,西陵丰是不看好他的,裴影鸿隐忍二十年的那种毅力和手段他又不是不知道,就凭眼前的这个纨绔?他在裴影夜面前有胜算吗?可是太后回宫,一回来还就这么明确的表态给了他一个巨大的下马威,别的都不说,但是——这中间,最明显的是还横着一个杀母之仇的。更遑论——裴影鸿还在逼他。“可以!”所以,西陵丰几乎也是没怎么犹豫的当即就点头应下了,“你都敢玩的局,本王还会怕了你不成?”“王——”陆嘉儿听得胆战心惊,脱口想要说什么,后又猛得发现自己食言,便又赶紧住了嘴。裴影鸿一笑,这一次的笑容来就颇具深意了:“那好,本王须得先借安王殿下你在这大越朝中的身份,请你帮我提一个人!”西陵丰凝眸道:“什么人?”裴影鸿又是一笑:“放心,事情很简单,只要殿下你肯出面,那就完全没问题!”然后,她报出了一个名字。这一路上,马车上的气氛不佳,两人之间虽然很顺利的达成了共识,但很显然,完全不能用“相谈甚欢”四字来形容。西陵丰命人绕了一段路,先把裴影鸿给送回了驿馆,然后他才又带着陆嘉儿回了安王府。从马车上下来,陆嘉儿就越发的无措,心里挣扎了老半天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开口:“王爷——”“进去吧!”西陵丰道,却居然连秋后算账的打算也没有。陆嘉儿着实吃惊,愣在那里好一会儿。西陵丰却没管她,自己已经一撩袍角大步进门,一边问:“康嬷嬷呢?”“被安置在了东偏院里!”管家忙回。陆嘉儿回过神来,小跑着追进去:“殿下!”她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安王府的管家是从封地那边紧急赶回来的,本就是西陵丰用惯了人,知情识趣,很有眼色,见状就挥挥手带着下人们都避开了。“北魏的那个怀王一直不着调,他的话,真的能信吗?”陆嘉儿道。她知道她不该多言的,可是她现在嫁给了西陵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是无法置身事外的。西陵丰的脸色一直就没有放晴过,看了她一眼,陆嘉儿下意思的微微移开目光去回避,然后就听西陵丰咬字很重的道:“和信不信他没关系,只因为——那是我母妃!不管她做过什么,抑或是得罪过了什么人,她,始终都是我母妃!”这二十多年的相依为命——他虽然知道自己有父亲,也有兄弟姐妹,但是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却唯独只有宸妃一人。有些事,其实是无关对错的。他提起宸妃,陆嘉儿就又心虚起来,生怕惹他追究那份供词的事,便索性不做声了。西陵丰没心思理她,扔下她大步往东院去。太后处死了宸妃,并且没有直接迁怒于他,并且给宸妃定得罪名有凭有据,也不算冤枉,但是西陵丰就是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太后对宸妃是带着情绪和偏见的。他心里有个疑团需要解,而这个能给他解惑的人就是宸妃的乳母,自小就在她身边伺候她的康嬷嬷了。康嬷嬷被管家安排在东偏院,她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样了,也不敢随意走动,正急得在屋子里乱转,西陵丰就从外面推门进来了。“殿下!”康嬷嬷赶紧停下来行礼。西陵丰冷着脸走进去,往主位上一坐,开门见山的道:“皇祖母突然回宫,本王回天乏力,她对母妃的态度很有问题,现在——本王需要你告知一个真相!”康嬷嬷愣了愣,这些年了,她几乎都已经忘了太后这个人的存在了,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恐慌了起来,扑过去倒在西陵越脚边,抓着他的袖子问:“娘娘呢?”西陵丰也无心计较她的逾矩,狠狠的闭了下眼,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本王在问你话!本王要知道真相!”康嬷嬷只看他这个讳莫如深的态度,就差不多猜到结局了。她脸上表情从慌张惊恐转为哀凉,缓缓地瘫坐在地上,开始垂泪。“说话!”西陵丰早就没耐性了,重重的一拍桌子。康嬷嬷被惊了一下,随后想起宸妃,心里就升腾起来浓浓的恨意。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跪好,又拿袖子抹了把眼泪,重新膝行爬到西陵丰脚边,本来是想好好说话的,可是想到宸妃,就完全控制不知情绪,失声嚎啕起来:“殿下!王爷!她这是挟私报复,存心要和娘娘过不去啊!她心里就算有恨,也该是去找皇上,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她凭什么拿娘娘来泄愤!”……彼时,在回府的马车上,沈青桐也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了和西陵丰同样的问题。“太后好像很不喜欢宸妃!”她说,定定的望着斜对面西陵越的脸:“而且那道圣旨……你父皇还不会糊涂到连这种事都会被人怂恿的地步。而且他居然会信任到利用宸妃去对常氏设局?他们之间的这种所谓信任,总归是该有所依凭的吧?”西陵越脸上没什么表情,皇帝虽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那些人之间的事于他而言却全都是事不关己的。“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旧事了,早在父皇登基以前,”西陵越道,他靠在车厢上,很所谓的道:“之前你在我书房里不是翻到过一些东西吗?就是那段旧事了!”沈青桐仔细琢磨了一下:“是说先帝驾崩前后,周贵妃携先帝的幺儿拿出假的遗诏意图篡位的事?”西陵越看着她,笑了笑:“那道遗诏,其实是真的!”皇家秘辛,登门造访“先帝驾崩时,周贵妃生的那个小皇子不是才刚五六岁的样子吗?”沈青桐着实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他们现在这位皇帝陛下做事的手段狠辣,怎么可能被一个吃奶的孩子给挤掉?西陵越苦笑:“先帝的口碑不好,这你应该多少有所耳闻,尤其是在女色上,从来就不知道加以克制。周贵妃的出身不高,原是远乡州县一个县令的女儿,姿色很是不俗,并且为了物尽其用,此女自幼就学习歌舞和房中术,献媚博宠的手段很不一般,虽然先帝喜新厌旧,后宫十分庞大,她却仍有本事脱颖而出,进宫三年之后诞下皇子,被册封为贵妃,并且后面连续几年专宠于御前。先皇对后妃的宠爱可是和父皇不同的,那时候皇祖母早就年老色衰,再加上她本是大家出身,自有些自己的底线和脾气,只是管制后宫,却极少使用阴私手段迫害后妃。先皇在世的最后几年,沉迷女色,越发的昏聩不上道儿,居然耐不住周贵妃的软磨硬泡,有了改立皇储之意。父皇的生母位分不高,先皇做事又全凭自己的喜恶,根本就没想过他的处境。周贵妃偷偷收了先皇留下来的遗诏之后,父皇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通过他安插在先皇身边的亲信得知了消息,那个时候先皇已经几乎不怎么上朝了,常年只在后宫厮混,为了不至于让皇位落入他人之手——他便采取了非常手段!”对于西陵越那个不着调的皇祖父,沈青桐毕竟是知之甚少的,她出生时那人都已经死了有十多年了。她想了想,心中便是了然:“他采取的非常手段和宸妃有关?”西陵越懒洋洋的靠在车厢上,面上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先皇一直流连后宫,他不上朝,玉玺就常年收在他的寝宫之内,旁人沾不上手。当时周贵妃的手上已经拿到了一封传位的圣旨,此事迫在眉睫,父皇就当机立断,投其所好的采取了非常手段。”